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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我的錢又不髒,你做什麼呀!」他不知道這樣做很傷人嗎?古眉眉憤怒的尖聲叫嚷。

  雖然傷口不深,但她手腕還是痛得要命,她還是死命不移憤恨的瞪著他,臉上唯一流動的是自她堅決的眼眸裡滑下來的眼淚,像未拴緊的水龍頭般涓涓落下。

  「我不會放棄的,你不答應我我就每天來纏你,直到你答應為止。」她以柔弱的形象霸道的說。「我真的不會放棄。」

  宣示完,她又蹲下身將鈔票一一撿起。

  她堅持一定要做個旋轉木馬,她死後不要什麼紙屋,什麼華服美裳,不要什麼金銀財寶,什麼陪葬品,她要叫他們把旋轉木馬燒了,讓她可以一圓童年夢。

  她的童年只足一連串的灰白黑,挨打,上學,要飯,挨打,上學,要飯,在之中不斷重複,毫無色彩可言。

  就因為童年如此乏善可陳又窮困,她只在小學時看到同學騎旋轉木馬時的相片,那時那男生很驕傲,依稀可見到一頂皇冠在他頭上閃閃發耀,她在心裡非常羡慕。

  她以為長大後就可以去坐旋轉木馬的,但每次一到遊樂場,看到坐在木馬上笑開懷的小孩子,不知道為什麼,小時候的門己就會浮現在她眼前,她的腳又踏不出去了,只能站在外圍看著,看著。

  一次一次的與其失之交臂。

  既然活著時無法坐,那地死後就沒人跟她搶了吧!也沒小孩子來形成那遭無形的牆了,她可以盡興的玩。

  若是這樣,那死也是一件好事。

  不過這無情無心無肝無肺的男人是不會知道這些的。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後,轉身往外走。

  她絕對不會放棄的!

  第三章

  古眉眉說一不二,且當機立斷的辭了夜店的工作,改變晝伏夜出的習慣,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樓,拿了椅子,從褚天義的庭院裡抱了木頭,偷了工具,隔著小柵欄就刻刻畫畫起來。

  褚天義就算對她的行為與工具老是失蹤感到頭痛,卻也無可奈何,幾天下來,他的家裡又多了三套新的木工工具,因為他已經有好幾次找不到工具而生出殺人的欲望。

  現在不比以前,於是他辛苦的將那股欲望壓抑下來。

  每天她都比他早起,不過那與他無關,他對她依舊視而不見。

  今天早晨也不例外,還沒開門就聽見外頭傳來敲打的聲音。

  他一把打開門,站在門口呼吸幾口清晨的空氣,做了幾個伸展操後,準備開始今天的工作。

  昨天他選了一大塊黃楊樹榴放在小庭院前。

  那是塊質地硬度韌度都非常優秀的樹榴,是木材進口大戶特別為他保留下來的,價值不菲,大戶在他還沒動手之前就已經開了一筆天文數字給他,說不管他刻的是什麼東西,保證百分之百無異議接收,絕無二話,大戶非常欣賞他的風格,對他具有近乎盲目的強大信心。

  褚天義對錢完全不在意,令他兩眼發亮的是那塊溫潤飽實的樹榴。

  昨天傍晚將它拿回來,思考了一整晚,參考了數十本書,決定依它的基底做成中國人都很歡喜崇敬的荷葉觀音。

  天一亮,他便衝勁滿懷的朝放置樹榴的位置走去。

  他還特地將之放在一堆木頭的最裡頭,最不顯眼的位置,免得那老是從他這裡正大光明偷木材的古眉眉看上抱走。

  他眼睛盯著,腳步不斷前進,看著前方淩亂的木頭,不知為何,他生平頭一遭懂得何謂「心涼」。

  圍籬外鐵器敲打木頭的叩叩聲下規律的傳來,而他卻覺得那一槌槌是敲擊在自己的心上,愈敲愈沉,愈敲心跳愈慢……

  樹榴沒有在它該在的地方。

  它不見了!消失了!

  短短一秒內,褚天義覺得全身所有的血液全往他的腦門沖去!

  他肯定樹榴不是被偷走的,而是被某人給拿走了。那篤篤篤、叩叩叩的聲音,讓他的額頭上脖子上全冒出了青筋。

  古眉眉專心致意的雕琢著,就算兩臂酸疼不堪,還是不願放下手裡的槌棒。

  經過這幾天,她都幾乎要確定褚天義不是挑木材的能手了。

  這對一個專業的木工來說是個致命的打擊,畢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空有一身好本領,卻連朽木良木都無法分辨,累得她這幾天總是白天選了塊木頭,傍晚就將那中看不中用的木頭給丟了,怎麼刻怎麼錯,要是他懂得選好木頭的話,她就不會這樣了,他簡直就是在浪費她的時間。

  不過傻人還是有傻福的,他這個傻人就是有這麼點運道,抱回來這麼大個蛋形本,雖然他還是不識貨的將它埋在一堆朽木中,但還是被眼尖的她給瞧見,花了老大的氣力將它給抱出來。

  瞧這塊大形木,雖然底部側邊有些凹凸,但它上撐著天,下頂著地,不卑不亢的姿態,這不就是做她的旋轉木馬最好的木頭嗎?

  在心裡歡欣鼓舞一陣後,她立刻拿起筆在上頭粗略的畫下草圖,接著便迫不及待的拿起偷來的鐵槌、刨刀和錐子,賣力雕琢著她夢想的陪葬品。

  她是如此的專心一意,以至於褚天義都站在她面前足足半分鐘了她才發覺。

  最先通知她的是頸後根根直豎的寒毛,

  她抬頭,褚天義杵在她面前,一雙牛鈴般的眼惡狠狠的瞪著她,面色鐵青,表情是威脅將她拆成碎片般的猙獰。

  古眉眉自小在表情暴力中長大,對他這副恨不得要對她撕吞入腹的模樣很不看在眼裡。

  「幹麼?」她為他打擾了她的進度而不悅的皺起眉頭。

  這人真奇怪,之前把她當隱形人,當空氣,現在又這副模樣站在她面前?

  莫非他發現她偷丁他的工具?她只不過是借用而已。

  她早該知道惹這種小腸雞肚的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她索性站起身,乖乖的將手中的鐵槌跟刨刀遞給他。

  「喏,還你就是丁,只是借一下而已就這樣看人。」見他仍是鐵青著一張臉,不理不取,她忿忿的將東西又拿了回來。「是你不拿不是我不還,你再這副表情的話就小心點,要是哪天我死了,你一定會被列為頭號嫌疑犯,到時別怪我沒提醒你。」她坐回自己的小木凳上,換成她對他視而不見。

  自他把她辛苦賺來的錢擲回她臉上後,她就打定主意與這氣度狹小的人成了水火不相容。

  生命大限將至的人就是這樣,滿心只想完成現在自己最想做的事,對其他一切再也無動於衷。

  反正都要死了,管那麼多幹麼?古眉眉又勤奮的在樹榴上敲敲挖挖起來。

  褚天義憤怒的幾乎要將口中的牙齒全咬碎了,他眼前一片火紅,毫無意識到自己緊握成拳的左手已高高舉起。

  這一拳若落到揮然未覺又毫無防範的古眉眉身上的話,只怕她是輕則傷,重則亡了。

  但他絲毫役有收手之意,而低垂著頭的她也完全沒有發覺,眼見一樁慘劇即將發生……

  褚天義碩大的拳頭猛力無情的正朝古眉眉的腦門襲去,千鈞一髮之際,褚天義雄壯的身子突地被人往後一拖。

  身體登時不穩的他往後踉艙退了幾步,拳頭自然也落了空,他雙目殺氣大盛,扭過頭看是誰居然敢壞了他的好事!

  古眉眉覺得頭上一陣涼風呼嘯過,她蹙眉的抬頭,這才發現眼前除了那個不近人情又愛裝屎臉的褚天義外,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個男人。

  那男人的外表與流露出來的氣度風範,讓她的視線忍不住在他身上多逗留了幾秒。

  剛將褚天義放開的褚天禮在整整身上的襯衫後,一雙銳目也移到古眉眉身上,隨後濃眉一挑。

  就算她是坐在小板凳上,他仍能從她胸前開低的小可愛下那若隱若現的乳溝和暴露在熱褲外的一雙勻稱美腿,推測出她擁有多美好的身材。

  更別提她凝脂般的粉頸及白皙美麗的臉蛋子,若她能將隨意綰在腦後的髮絲放下,肯定又是另一番迷人風情。

  他旋又對莽撞無禮的褚天義投以不悅的瞪視,真不敢相信這火爆的大塊頭,連這樣的美人兒都能興起傷害之意引真是需要再教育了。

  褚天禮的視線雖然將古眉眉從頭髮打量到腳指頭,但與其他人不一樣的,是他的眼神裡並未摻雜淫穢之意,反而像鑒賞一件舉世無雙的藝術品般,所以她不但沒像以前對待登徒子般對他目露凶光,反而心底還泛起一絲絲驕傲。

  她不知道他是誰,不過照他的衣著打扮和沉穩的舉手投足看來,顯然不是一般的市井小民。

  平常出入褚天義家的不是一些穿著汗衫T恤、腳踩拖鞋的左右鄰居,就是一些財大氣粗,穿著金裝還是像猴子豬玀,沒有半點氣質的有錢人,她從沒想過褚天義居然還認識這種風度翩翩的英俊男子。

  如果不是她快死了,不管花多少時間,她一定會找個如他一般,氣質風度均佳的男人來奉獻出自己的第一次,可惜她快死了,沒那麼多閒工夫!

  她微微勾起嘴角,就算跟褚天禮打過招呼了,低頭舉起槐子正要往坑坑疤疤的樹瘤上敲,槌子都還投落下呢!突然一團沖過來的黑影,迅速的掠過她眼前,瞬間樹榴已消失在她的兩腿之間。

  她蹙眉不解的看著將樹榴抱在懷裡的褚天義,握著槌子與椎子的兩手還停留在半空中。

  褚天禮聰明的站立一旁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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