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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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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又是月圓之夜。然而月圓人未圓。仰首望月,細探它盈虧的痕跡,祝英台忽地發覺她如 的一生之中月似乎從來不曾圓過。 祝家上下一片欣喜,偌大的祝府也被裝點得美輪美奐。看著眾人臉上的喜氣,祝英台幽涼一笑,真不知他們在是慶祝與太守府的聯姻,還是在慶祝終於可以把她這個不祥之人掃地出門。扭過頭去看向窗外,不忍視那滿室的紅。滿室的珠光寶氣,掩映在一片大紅之中,更顯得格外刺目。那紅,就如同她心上流淌的血一般,令她痛徹心扉。 她的房間被佈置得比往日奢華百倍。琉璃垂燈,五色雲母屏風,氤氳似的紫紗雲氣帳,珍奇的古玩玉器,名家墨寶……凡事能想到的,都會在此處見到。這些年來,她的繡樓一向如同冷宮一般,物質上父親雖然從未薄待過她,但如此之多的奇珍異寶,她還是頭一遭見到。就連』一向刻薄、並不待見她的騰氏這次也沒有對此有任何的異議或是不滿。祝英台嘲諷地扯動嘴角,想來是因為日後的榮華富貴全要因她而來的原故吧。 再過幾個時辰便是她出閣的日子了,祝英台狠狠地咬唇,不理會嘴角慢慢滲出的血絲。明日,她便要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中與他同床共枕!想到馬文才那副油頭粉面的樣子,祝英台不由一陣作嘔。對於父親甚至於是整個祝家來說,能與太守府結親,這是何等榮耀之事!但卻沒有人理會過她的感受。風塵女子尚且有選擇恩客的權力,而她,竟然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如果不答應,梁山伯便會被生生地打死在她面前!她知道她是不祥的。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手中的斷掌之紋,便註定了她一生的命運。曾經,她怨恨過命運的不公;曾經,她為自己的未來爭取過。然而,那——刻,她屈服了:那一刻,她顫抖著,把自己以後的命運押上了賭台。雖然明明知道,這是一場必輸的賭注,但她已別無選擇。如果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那麼就讓她這個不祥之人來贖罪吧。至少,他會活著…… 多久不曾再撫過琴了,她不知道。記憶中,上一次撫琴,好像是彈給他聽吧?一抹淺淺的、不易察覺的笑意漾入她的眼底。玉指輕挑,清冽的琴音直上九天,婉轉回旋。一陣接著一陣的高亢琴音,音階扶搖直上,響徹雲霄,久久徘徊在碧落蒼穹之間。 銀心站在繡樓外,靜靜聽著樓中傳來的琴聲。小姐的琴從未如此激越過,好似殷切地想要訴說什麼,一聲聲,一弦弦,感天動地,催人淚下。她知道小姐的心思,也很同情這個從小就服伺且待她親如姐妹的小姐,但她只是個下人,她又能做些什麼呢?梁相公已經死了,太守府的公子雖然聽人說有些不成材,整日流連於花街柳巷,但男人都是這樣的呀。豪門大族的男人們哪個不是三妻四呢?小姐長得這麼美,又瀆了這麼 多的書,穩坐正室應當是沒問題的吧? 正在胡思亂想間,卻聽到一聲異樣的聲響,琴聲戛然而止。 四周一時之間靜得可怕,祝英台怔怔地看著手下斷弦的琴,一臉茫然。剛剛她突然覺得心亂如麻,手下瑤琴音不成調。心神激蕩間,只聽得一聲脆響,弦,斷了。 斷弦……對於彈琴之人來說,斷弦即意味著要有不祥之事發生。祝英台凝視著手中的斷弦,淚,悄悄地滑落…… 該來的總是要來,縱然再有幹般的無奈、萬般的不願,這一天也總是要來。 天還沒亮,祝英台就已坐在妝台旁,任由丫鬟為她梳了個「龍鳳吉祥」的髮式,那是所有的髮式裡最雍容華貴的一種。然後便是鳳冠霞帔,祝英台戴上綴滿珍珠與七彩寶石的頭冠,微低螓首,似是不堪重負。冠上垂下的銀絲珍珠面簾蔽住了她的目光,亦讓她盛妝後的容顏變得隱約。 繁瑣的妝扮之後,祝英台身著一襲紅色之衣緩緩步下繡樓,前往正廳拜見雙親。廣袖的對襟罩衫上所繡的鴛鴦圖案栩栩如生。朱裙後裾長長地曳於身後,使步態愈加雍容柔美。 「英台我兒,今日後,你便是馬家的人了,要謹守婦德,孝敬公婆……」祝公遠的眼中略有些潮濕之意,他雖怨她的出生奪走了妻子的生命,但畢竟也是他的骨血。夫人,我們的女兒終於要出嫁丁,你在天有靈保佑她吧…… 「英台記下了,」祝英台穿戴著重煞人的鳳冠霞帔,不便施禮,只略微福了福,「英台自當謹守婦德,孝敬公婆,但是——」 祝英台冷冷的目光自珠簾後射出,「爹爹答應孩兒的事,不會食言吧?!」 「這個——」見祝公遠微怔了一下,騰氏忙在一旁咳了一聲,祝公遠遂點頭道:「這是當然。」 「那就好,」祝英台放心地點了點頭,又最後看了一眼這個生養她的家,在一片鞭炮聲中絕然地走出家門,不曾有過絲毫的留戀之意。 馬家在會稽郡,距祝家莊有幾百里地。若是走旱路,新人得在路上歇兩宿,新郎倌前來迎娶,跟著花轎走,路上略感不便;若是水路,順了水道至多三天也就到了。離祝家二裡路,就有碼頭,所以兩家便決定走水路。先用花轎把新娘子抬到船上,然後到了馬家再拜天地。 一路之上,鞭炮聲、鼓樂聲、賀喜聲不絕於耳,碼頭上擠滿了圍觀之人。這邊梁山伯剛死,那邊「斷掌美人」祝英台便出閣,嫁的又是會稽太守之子,這等百年難得一見的熱鬧場面豈能錯過,說不定還會有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現;要 真是那樣的話,那明天的街頭巷尾就又有新鮮話題了。一片吵嚷聲中,喜樂隊伍浩浩蕩蕩而來。先是舉著「喜喜」字和華蓋的隊伍,新郎倌身穿大紅莽袍,騎著白馬行于新娘所乘的描金繡鳳的花轎旁。 想到很快他就能把這個天仙絕色擁在懷中,馬文才不禁喜上眉梢,揚首挺身策馬。 感覺到轎子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祝英台知道,碼頭已經到了。轎簾掀開了,祝英台在喜娘的摻扶下緩緩下了花轎。陽光映著紅色喜帕,祝英台只覺滿眼都是刺目的紅,不禁輕晃丁一下,這一晃卻不小心把喜帕給晃了下來。喜帕下是一張黯淡的臉,寫滿莫名的倦怠,神情蕭索,毫無神采,但卻絲毫不損害她的美麗。華麗輕柔的羅裙長長地曳地,有流霞之姿;垂於膝下的對襟大柚邊口繡有精緻的花紋,一幅紗羅披帛順勢流下,透明卻泛著淺淡的金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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