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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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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聲擊掌的暗號剛過,她已經從西宮門的門縫處閃身而出。她一身月牙白的長裙看上去過於華麗。 蘇乘風打量著她,「沒有別的衣服嗎?你這一身只怕大顯眼了。」 「沒辦法,前殿一直有宴會,剛剛我推說身子不舒服才逃出來,根本來不及更衣。」沐菊吟用一件黑色的長披風將自己從頭到腳裹了個密密實實,問:「這樣如何?我只能出來兩個時辰,若太晚回來,會被宮門守夜的侍衛知道,傳到國主耳中就不好了。」 「罷了,帶你去玩還得這麼麻煩。」蘇乘風拉起她的手,「既然時間緊迫,那咱們快走吧。天色不早,彩燈都已經掛起來了。」 沐菊吟不是沒有見過萬燈齊明,亮如白畫的樣子,但她從沒想到燈可以製成這麼多種樣子,一夜之間黎都的大街小巷都掛滿了彩燈,有月牙形的,鯉魚形的,八角宮燈形的,還有荷花形的,燈上有詩詞歌賦池有農家彩畫,還有數不盡的燈謎。 被淹沒在燈海中的她,頭一次體會到尋常百姓的快樂,難怪她曾聽人說:「給得白麵三兩斤,不羨皇帝不羨仙。」百姓的幸福竟是如此簡單又如此動人。 這一刻她突然厭惡起自己的出身,恨自己沒能成為一名尋常百姓家的孩子。 「如何?我沒有說錯吧?」蘇乘風見她一直笑著游走於燈海之中,便知道強拉她出宮是對的。 一年前兩人偶然結識,雖然她們彼此出身不同、經歷不同,身分地位謬之千里,卻硬是成了莫逆之交。對沐菊吟,蘇乘風的心中總是留有一份憐惜,憐她年紀輕輕就嫁人宮門,憐她新婚隔天就與丈夫分別,這三年的日子過著相思蝕心、苦不能訴的生活。 即使她從沒有談過她心裹的感受,可蘇乘風也看得出她並不快樂,於是發自心底的想為朋友盡一份心力,奈何卻力不從心,也只有今夜,她才覺得自己像個真正貼心的朋友。 玩了大約一個時辰,蘇乘風看到遠處有個賣豆花的攤位,因為人多路遠,她將沐菊吟拉到街邊,大聲說道:「我去買碗豆花,你一定沒有嘗過這種人間美味,只要你吃過就不會忘記。你在這等我,千萬別走開!」 轉瞬間,她就在人群中消失。 沐菊吟站在原地,眼前依然是燈火燦爛,片刻間她有些恍惚,整顆心空落落的,什麼都懶得去做、什麼都懶得去想。 「姑娘,能不能問你件事?」一個老婆子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沐菊吟微轉身,那老婆子立刻退後,似乎是畏懼她華麗的衣著,不敢靠近。 她盈盈笑著,「老人家,您要問什麼?」 老婆子衣衫襤樓,戰戰兢兢般的開口,「我想問你,這青石街怎麼走?」 沐菊吟一下子被問住了,自幼長在黎都的她對於這個城市卻幾乎一無所知,從小到大她出門的次數用一雙手都可以數得出來,況且她每次出門都是乘車乘轎,周圍有什麼路?有什麼街?她皆不知曉。 她不由得垂下頭,滿含歉意的說:「我不知道,幫不上您老人家了。 老婆子面露驚異,「你不知道?莫非你不是這黎都的人。」 「唔……嗯……」她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為的是減輕羞恥的感覺。除了學《女經》。做女紅,舉手投足當好一個大家閨秀外,她還會什麼?還能做什麼?出了皇宮那座金子鳥籠她便一無是處,連自立的能力都沒有。 老婆子很是失望不停的咳嗽起來,歎氣說:「唉,我是來找我閨女的,好不容易走了這麼遠的路來到黎都,以為終於可以找到她人了,沒想到又是困難重重,萬一我死了都見不到她可怎麼辦才好?」 沐菊吟心生愧疚,好像連累這名老婆子不能找到女兒是她的錯似的,眼看老婆子走向旁邊一條陰暗的小街,她急忙追了過去。 「老人家,我陪您去找您女兒吧,雖然我不認識路,但可以問問其他的路人。」 「真的?」老婆子眼中又亮起了希望。 她鄭重保證,「是,請您相信我。」 「好啊。好啊,太謝謝你了。」老婆子咳嗽的聲音更大了,身子都因為咳嗽而彎了下去,她扶著牆,緩緩走進旁邊一條黑暗的小街,嘴裡說道:「剛才有個小孩兒說青石街在這路的東面,也不知道對不對?」 「那我們找找看。」沐菊吟剛剛踏進小街,忽然就在鼻翼前聞到一陣古怪的香味兒,讓她的頭驟然沉重起來,她神智一亂,眼前混沌,陡然癱軟在牆角。 那名剛才連走路都顯得艱難的老婆子卻突然直起身子,目露精光,陰笑著。 「三天都沒有打到食兒了,是你這只小黃鶯自己送上門來,可不要怪我。」她將沐菊吟從地上抬起,輕輕鬆松的扛到肩頭,隨即隱沒在小街的黑暗深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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