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湛露 > 罪婢 | 上頁 下頁
四十四


  “怎麼?這麼快就定了你的罪?”女囚驚話不已,“怎麼可能?就算是殺人的重犯,這幫官老爺也要東拖西拖,拖到榨不出半點油水後才會定罪。我見過定罪最快的一個女江洋大盜也用了一個多月,你被關進來最多不過十來天啊?”

  薛琬容幽幽道:“你不是說早死早超生嗎?這幫官老爺是成全我呢。”

  “不對不對,你是不是得罪誰了,這麼盼看你死?否則依往例,絕沒有十幾天就定罪的道理。你若是不簽字畫押就結案,上報之後,皇帝也會質詢眾官們是否辦案草率的。”女囚在刑部大牢中不知待了多久,對這上下的事情瞭解得極為透徹。

  然而她這番話,也真是又准又狠地紮疼了薛琬容的心。

  她得罪了誰?她得罪上天吧,所以今生才有此劫數。

  刑部尚書宣判她為死刑的那一刹那,她釋然地想笑,人世聞顛倒黑白的事情聽說過一些,她卻從沒想過有天也會落到自己的頭上。但是,她並不憤慨,因為她知道自己根本無力反抗這個巨大的對手——如沉沉黑幕一樣的所謂“天理”。

  好的,屬於她的這場戲總算要落幕了,只是觀眾中卻有一個他,是她避無可避的。

  這一夜,她夢到刑場,空曠的刑場周圍沒有一個人影,場上只有她和殷玉書。

  而他拿著一把刀,面無表情,森寒的刀鋒讓她連在夢中都能感覺到寒意。

  夢中的她一步步走向他,千言萬語如續在喉,想說又無從說起,可兩人之間隔著那把刀,仿佛什麼都不必說了。

  他舉起刀,木然地等待她的靠近,沒有溫存,沒有問候,當她走到他面前時,她就突然奪下那把刀,猛地刺向自己的腹部——

  “喝!”

  薛琬容陳然驚醒,張開眼,四周漆黑一片,潮濕的拿墊還在身下,手臂稍稍一碰,就碰到了冰涼的石壁。

  她還在刑部的監牢中,而夢中的她卻已經死了,死在他的刀下,死在自己的手裡。

  內心深處,她寧可自絕也不願死在他手裡,無奈現實裡,這一切即將成真。

  不知道行刑之期是在哪天?不知道那天天空是陰還是晴?不知道那天的她……

  是否會笑著流淚?

  就這樣寂然無聲地又過了幾日,突然有一天,女獄卒親自來送飯。

  “薛大小姐,你今天好福氣,可以離開這兒了。”

  薛琬容低頭看,向託盤上的飯菜,比起平日的菜葉和糙米不知好了多少倍——一碗冒著熱氣的白米飯,一碟精緻的小菜,主菜則是一條清蒸妒魚和一盤紅燒肉。

  對面的女囚伸頭看看,嘖嘖歎氣,“這樣就要被砍頭了嗎?這麼年輕又這麼標緻,怪可惜的。”

  看到這特別豐盛的飯菜時,薛琬容也已猜到這頓飯是最後一餐,她深吸口氣,“請問行刑前,我是否可以梳洗一下?”

  女獄卒冷笑道:“還真當自己是大小姐了?是不是要我把洗澡水都給你送來?趁早吃了這頓熱呼呼的飯吧,囚車還在外面等著你呢。”

  看來想乾乾淨淨地赴死都不可能了。

  她端起飯碗,努力逼自己吃下去一點,不為填飽肚子,只為這屬於她最後的拿嚴。

  離開牢房時,她的手銬腳漣都被卸下了,女獄卒在她身後說:“下輩子別再投胎做人了,你看看,做人有什麼好?還不如街邊的阿貓阿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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