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湛露 > 罪婢 | 上頁 下頁
四十二


  “哈,我還沒見過不怕用刑的犯人呢,何況是這麼一個弱質女流。”那位臣子起身叫喚,“來人!把夾棍拿上來則

  “宋大人……”殷玉書冷眼旁觀良久,此時方才開口問:“刑部審犯人,只有用刑逼供這一招嗎?”

  宋世傑身為禦史,是安慶帝欽點督審薛師通一案的主審,此時被他這樣硬邦邦地質詢,面子有點掛不住,惱怒地說:“現在罪證確鑿,這件事又涉及殷將軍府上下的安危,難道將軍您不想儘早結案嗎?”

  殷玉書伶冷道:“若是結案的方法只有用刑這個手段,旁人日後知道了說我是用『屈打成招』,那我殷玉書的一世英名豈不是要毀在這一棍上?”

  他緩緩起身下堂,走到薛琬容面前,兩人一立、一跪,彼此四目相對,他在她眼中看到倔傲的悲傷。

  “事到如今,還不認罪嗎?”他一字一頓的說:“念在你也跟了我一場,我不希望親眼看到你被打得血肉模糊。”

  她淒然含笑,慢聲念道:“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殷玉書驀然一震。這句話,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亦曾說過。這丫頭……無論何時都是這樣堅守傲骨、甯為王碎不為瓦全,她難道真的不怕死嗎?

  他冷冷地看著她,“你這是在自討苦吃。”

  “我知道。”她望著他,卻是傻傻地笑,佩服自己在這種地方、這種情勢下,居然還能笑得出來。“我是在自討苦吃,是我罪有應得,但是,爺……請您不要監斬,不要看著我人頭落地,因為我希望即使我死了,在您心中也別留下身首異處、血流滿地的慘狀。我希望爺還能記得我的好,哪怕只是微薄的一點,只要爺還能記得……”她說不下去了,每句話隨著一顆淚珠滾落,直到最後,她已淚流滿面。

  她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在他心中的最後印象,是淒厲的死狀。

  殷玉書狠狠地抿了一下唇,“我記得或不記得又怎樣呢?日後你和我反正也不會有什麼關係。沙場上我見到的死人多了,還怕多一個你嗎?”

  他終究還是不肯原諒她啊……她哀感地閉上眼。即使如此哀哀乞求,他依然冷酷絕情。

  為何一個人的感情可以這麼收放自如?為什麼……她就做不到像他這樣呢?身體像是一片片被人撕裂了,從皮肉到骨血都磨成了粉,和著淚,由她自己一人吞咽下去。

  與他的這段情就此斷了,但無論如何,她要有尊嚴地去死,所以,這些莫須有的罪名她絕不會承認。

  從這一刻起,褪掉所有的遮掩和麵真,她要做回堂堂正正的自己。

  她是薛琬容,薛家的大小姐,即使薛家敗落了,她依然是她。

  她挺直脊背,迎視看三位主審官,“各位大人,若是要用刑,現在就可以動手了。”

  宋世傑抬手從籤筒中抽出一支令簽,忽然間對上殷玉書銳利的黑眸,不自覺手一顫,簽又掉了回去。

  他尷尬地掩飾道:“既然犯人死不認罪,天色又這麼晚了,就改天再審吧。”

  “也好。”刑部尚書也不喜歡晚上審問犯人,聽了這話連連點頭,詢問殷玉書的意思,“殷將軍,您看……”

  “我是陪審,不是主審,刑部大堂不是越城,自然客隨主便。”他慢條斯理地回應,但表情也是一副無心戀棧的慵懶狀。

  “既然如此,那就先把犯人帶回去吧。”刑部尚書松了口氣,揮揮手示意。

  女獄卒又將薛琬容拉下去。

  見殷玉書要走,刑部尚書追上前兩步,笑道:“殷將軍,聽說皇上有意召你回京供職,日後在朝中,還要承蒙將軍多提攜。此案偵辦之中若有不當之處,也請將軍不吝賜教。”

  殷玉書已走出堂門,聽他這番話便止住步伐,懶洋洋地回應,“皇上的聖意如何,本將並不知道,也不敢妄加揣測。至於此案,大人只要秉公斷案即可,我殷玉書萬萬不敢越權干預。”

  刑部尚書遲疑的又問:“可若這丫頭一直不招供,這案子只怕就會沒完沒了的拖下去……看她也真是可憐,一門衰落,千金小姐變成階下囚,既然刑部尚書遲疑的又問:“可若這丫頭一直不招供,這案子只怕就會沒完沒了的拖下去……看她也真是可憐,一門衰落,千金小姐變成階下囚,既然這案子多少因將軍而起,如今您真的不準備施以援手嗎?若將軍向皇上開口,未必不能救下她一命,說不定還能成全一段佳話。”

  面對刑部尚書的一番“美意”,他驟然沉下臉色,口氣不悅道:“大人是在同本將開玩笑嗎?一個罪臣之女,能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殷家世代效忠耀陽,清清白白,這種事避之唯恐不及,何來佳話可言?大人這番話若傳到皇上耳裡,令皇上以為我有意袒護,豈不是要陷我于百口莫辯中?”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