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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鞋同「邪」音,一直是中國人送禮的一大忌諱,更別說送作喜宴賀禮了。

  但謝縈柔卻不停地深呼吸,仰著頭不去看那鞋,眼眶的濕潤怎麼也褪不去。

  「咦?這鞋好像有繡字?」有一賓客眼尖,用手指著鞋子叫道。

  金城絕皺眉,剛要伸手去拿,她卻陡然奪過那雙鞋,仔細地看著,只見鞋內歪歪扭扭地用紅線繡了四個字,左腳是「艾拉」,右腳是「夫油」。

  我喜歡你。

  她倏地抓著鞋子就跑出廳門,卻被門前的家丁架住,眼淚迅速奔流。

  我喜歡你。

  妝一下子被淚水洗得花了,她卻連哭出一聲也沒有,只是死死地忍著,忍著,好想回應那個人不說出口的喜歡,還要告訴他一個她一直很不好意思說的秘密。

  那句話的真正意思,其實是我愛你。

  她拚命掙扎。只要一句話,一句話就好,只要告訴那個男人這句話就好了,這樣她就不會像現在一樣痛到不能呼吸,連哭都哭不出來。她不想笑的,可是他不知道,所以給她一句話的時間就好,一句話就好,她想跟那個人說愛,就算是哭著說也好……

  「謝縈柔!」

  她一震,緩緩抬頭,就見金城絕已沖至門前,鐵青著臉瞪她,周身盡是顯而易見的殺氣。

  於是,她的心立刻冷了,淚還在不停的掉,但心頭的騷動卻瞬間止息,像是一攤死水。

  她站了起來,點點頭,完全沒有抽泣,只是靜靜地,像個木偶一樣掉淚。

  「抱歉,我在房裡等你。」輕輕地。她說,然後晃了晃手,要家丁鬆開束縛,便像個遊魂似的走向書房,踏進那座紅色的、死氣沉沉的華麗地獄。

  深夜,金城絕送走最後一批客人,回到他的新房。

  新房中,紅燭高照,只有謝縈柔一個人。

  他走到她面前,站住,然後出聲問:「就這一雙鞋子,你看了一個晚上嗎?」

  她的目光慢慢調向他,又被他一下子捏住了下巴,「縈柔,這雙鞋子就勾走你的魂了嗎?你記不記得答應過什麼?」

  謝縈柔淡然,幾個時辰前的激動已不復見,「你已經遵守了你的諾言,我也會記住我的。」

  「那就好。」勾起唇,金城絕緩緩俯下身子,將那枚玻璃戒指又重新載回她手上。「戴著它,答應我,永遠別再取下來了,好嗎?」

  他的柔情蜜意讓她望著那枚戒指,無聲地笑笑。「有趣,在我的家鄉,成親之時如果新郎將戒指戴在新娘手上,就算是給對方一生的許諾。」

  「哦?是嗎?這麼說來,我無意間還迎合了一次你家鄉風俗。或者我應該說,在很久之前,我就以這枚戒指對你定情了。縈柔,你從一開始就該是我的人。」

  他輕輕覆住她的紅唇,也許是秋意涼爽,她的唇上沒有一點溫度。

  金城絕陡然挺起身子,聲音一冷,「縈柔,我以為我娶的不是石頭。」

  謝縈柔微微一笑,這笑容淡而無味,帶著些許苦澀。「你該知道,我不是個善於掩飾偽裝自己真情的人。這些日子以來,我演戲演得都累了。抱歉金城絕,我沒有辦法再強顏歡笑地來討好你,如果你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在乎我,就請原諒我的幼稚。」

  「幼稚?你是這樣評價自己的?」

  她的目光縹緲,「不,是他曾經這樣罵過我。」

  「眶啷」一片聲響,金城絕甩袖將滿桌果盤都掃到了地上,他昂著頭,冷冷地說:「既然你的心裡如此忘不了他,今夜我也不會強人所難,免得最後你會搞不清楚這張床上睡的新郎到底是我還是他!」

  他奪門而出,走到門口又猛然回頭。「謝縈柔,你記住,多情最後就是無情,你這樣無所顧忌地傷我的心,就不怕把我的耐性都磨光嗎?我會等你,但也不是個愚蠢的癡人!」

  他倏然離去,留下紅燭一夜,滴淚無數。

  謝縈柔看著那流淚的紅燭,輕聲道:「你哭什麼呢?該哭的人是我啊。我一直希望做一株路邊的小草,但是你看,最終我竟把自己弄到現在這步田地。最心愛的人我不能與他長相廝守,不愛的人我卻嫁給了他。為什麼會這樣呢?老天爺,難道你讓我來到這個時代,是為了更深地折磨我嗎?」

  她的手指輕輕摩掌過鞋內那幾個歪七扭八的繡字,想哭,淚已經掉不出來了。

  第六章

  金城絕還記得,在牢中看見她那日。

  「縈柔……還好嗎?」看見她身穿粗布衣裡,鬢髮淩亂,他應該大笑的,可是心卻揪緊了。

  「金城絕……」她輕輕地歎,「多謝你來看我。」

  良久的沉寂停滯在兩個人身前,在她懷中的小女孩大概也感覺到了這份沉寂的壓抑,所以一動都不敢動。

  「這就是你硬要和蕭離一起走的結果,你滿意了?」他的聲音裡奇異的並沒有幸災樂禍,而是憤恨,和憐憫。「倘若你當初不走,現在早與我成為神仙眷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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