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湛露 > 天子從良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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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著鏡子莫名其妙的笑的樣子,讓唐世齡覺得很不舒服,也翻身坐起,來到她身後,圈住她的肩膀,低聲說道:「他是為了借你來向我示威,他想告訴我,他知道我們在做什麼,他不採取行動,是給我們面子。」 方千顏搖搖頭,「似乎不完全是如此。他今天應該還有別的話要說,否則以他的身分,何必親自來找我?找人封了綺夢居,把我直接拉去刑部問話就好了,他遮遮掩掩孤身前來,就是不想被別人知道,可惜殿下來得突然,把他後面要說的話都打斷了。」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以為他能說出什麼話來?不用信他!」唐世齡冷冷道,「等我把他關到天牢裡去,隨他去嘮叨,看還有誰能聽他的話!」 她對著鏡子中兩個人的身影微微一笑,「好,殿下說什麼都好。對了,後天是奴婢的生辰,奴婢想和殿下討一件禮物,殿下舍不捨得給?」 他咬著她的耳垂,喃喃說道:「我都把自己交給你了,還有什麼是我不捨得給你的?你想要什麼?我只怕你什麼都不要,怎會怕你要什麼?」 「我想要一盞宮燈。」 她的要求出乎唐世齡的意料,「宮燈?」 「對,就是奴婢掛在追雲殿正殿門前的那盞六角宮燈。奴婢很喜歡它,不知道可不可以要來做禮物?」 「一盞宮燈而已,算得了什麼?」唐世齡笑道,「只要你願意,千盞萬盞宮燈我也都送你。但是那天,你要自己到追雲殿來拿。」 「好。」方千顏笑著往後一倒,倒在他的懷中,「我應該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吧?奴婢這一生,真的再無所求了。」 「不,你要求的還沒有真正到來,後面我們會有更幸福的日子可過。千顏,你不知道我心中有多高興母后當年把你送到我面前。」他喃喃說著,每一個字彷佛都含著水霧,溫柔得能把人的心都化成水。 忽然間,方千顏的眼角滑落一滴清淚。 唐世齡為了方千顏的生辰在宮內準備了三天,他讓人把宮內所有能找到的宮燈都找了出來,足有一千多盞,然後這些宮燈被或掛或擺在宮內的各個角落,他要給方千顏一個驚喜,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驚喜。 那天晚上,當太陽尚未西沉,月亮已經初升的時候,他就迫不及待地叫人把宮燈全點亮。 隨著夜色一點點變暗,宮燈的燈光亮起,宮內的人,無論是太監、宮女,還是先帝的妃嬪,都不由得紛紛走出房間,驚喜地看著面前那一大片由宮燈組成的奇景—— 高高低低、遠遠近近,燈光璀璨明亮、相映成輝,似是天上的繁星墜落人間,碎成星河。 唐世齡找到那盞方千顏指定想要的宮燈,將它放在手邊,坐在追雲殿的院子中,默默等候。 燈光耀眼,照在他心中都是暖暖的一片,他望著這盞宮燈,想起很多以前的舊事。想起了方千顏剛剛入宮時兩個人的劍拔弩張、勢不兩立,想起後來她舉著這盞宮燈陪著自己在母后的寢宮前守靈,想起她說要離宮時自己的千般不舍、萬般不願,更想起在綺夢居初夜時兩人的青澀纏綿。 她是他心中唯一的光亮、唯一的溫暖之源,如果他的人生真的是一場錯誤,那麼方千顏就是這場錯誤中唯一的正確。 他那麼熾熱地愛著她,不顧一切地愛著,像飛蛾撲火般願意燃燒自己,是因為他相信她也是如這樣一般無條件地愛著他。 這種甜蜜,幾乎是讓他可以拿江山來換。 與唐川的決戰,他想過,最終無非是輸贏兩字,他當然不見得一定會贏,如果是敗了,縱然一死,他相信千顏必然會陪著他一起死,或者兩人流浪他鄉,但有彼此取暖,縱使落拓了,焉知不是一種愉快的解脫?再不用給自己背負著奪權的枷鎖活著。 他東想西想,想了好久,忽然覺得天色已經很晚,叫過太監來問時辰,才知道竟然接近子時了,許多宮燈中的蠟燭因為耐不住這麼長時間的燃燒都已經紛紛熄滅,他怕方千顏來時那宮燈都熄滅了,看不到壯麗的美景,所以又吩咐下去,無論如何要找替代的蠟燭,把宮燈再度點燃,一盞都不許滅。 可是,縱然那燈火搖曳、燭花爆堆,方千顏還是沒有現身。 直到清晨,已經熬紅眼睛的唐世齡忍無可忍、等無可等的跑去綺夢居找她,以為她出了意外,結果卻真是「意外」——方千顏正和一群花娘及客人醉倒在一樓的大廳裡。 男男女女橫七豎八地躺在一起,難免有衣冠不整。 他冷著臉進去,逕自走到身穿紫衣的她面前,彎下腰,將她抱在懷中。 剛要上樓,就聽到她口中喃喃念著,「張公子,再喝一杯好了……」 他積鬱了整整一夜的情緒在此刻驟然爆發出來,將她往旁邊的凳子上一放,抽開一個花娘的腰帶,手臂一抖,真氣貫注,狠狠抽向睡在四周的其他人,嘴裡喊著,「都起來!滾出去!」 醉得很深的人也禁不住疼痛的剌激,一個個紛紛呻 吟著爬起來,完全不瞭解情況的被他打得向四周爬散,驚呼著、怒喊著,而唐世齡的怒火中燒大發雷霆也終於驚醒了宿醉的方千顏。 她揉著眼努力看清眼前的形勢,連忙一把抱住他,叫道:「我的小祖宗,你這是在做什麼,還讓不讓奴家開店?」 「奴家?」唐世齡臉色鐵青地質問:「這是你和哪個情郎說話時的口氣?你忘了昨晚是什麼日子嗎?」 「昨晚?」她扶著因為宿醉而依舊疼痛的腦袋,瞪著眼睛喃念,「大概是初八?」 唐世齡對旁邊剛剛爬起來的一個花娘說道:「去取一盆冷水來,給你們姑奶奶醒醒酒!」 花娘嚇得也不敢應聲,立刻跑掉。 唐世齡見旁人都躲著他,自己去旁邊的桌上找了一壺還沒有喝完的殘茶,打開茶壺蓋,從頭到腳兜頭倒下去,將方千顏淋了一身。 方千顏呆呆地看著他,也不知道要反抗,就像落湯雞似的傻站在那兒。 他咬著牙說:「等你酒醒了,再來見我!」 方千顏酒醉失約這件事,讓兩個人的關係又陷入冰海很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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