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湛露 > 天子從良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當時隨便一聽的話,並未放在心上,也沒有深思這句話背後的深意,今天伴著那青樓女子的彈唱,他才赫然明白,原來唐子翼是在暗示他其實是唐川的私生子,所以這江山由他們「父子」誰來坐、幾時坐,都是無所謂的。

  混賬!竟被逼得已無退路了!

  他蹙緊雙眉,幾乎將下唇咬破,手指越握越緊,已經摳得掌心肉生疼。

  「殿下……」方千顏見他神色不對,心下擔心。

  他驀然回首,望定她,艱難說道:「好,本太子答應你離宮。」

  倏然間,她的心中並未有任何一絲一毫的喜悅,反而滿滿都是感傷和失落。

  再不能長伴他左右,給他梳頭、替他更衣。他的寵信、他的孤獨,都要讓與別人去分享了。

  不舍,不舍的滋味竟然是這樣心痛,彷佛她這一走,預示著的是再也不能回頭,再也不能掌控和預知未來。這未來,也許會吞噬掉所有的一切——曾經擁有的,和未來將要獲得的。

  真希望許多年後的她可以站在已經身著帝服的他面前,欣慰地說——今日一切之犧牲都是值得的。

  一年後,在百花街中,悄無聲息地出現一座新的花樓,名叫綺夢居。

  綺夢居的主人是誰,起先並無人知道,只知道原本這裡的拜月宮被人花大筆銀子買下,然後樓裡樓外重新整修了一番。

  綺夢居開張那日,門外貼了一幅楹聯——

  願枕嬌花聽流水
  長臥秋葉醉清風

  這楹聯寫得很風雅,一改別家的豔俗,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而綺夢居裡的女子,大多也穿得並不像別家那樣輕薄到恨不得袒胸露肚的,反而是端莊優雅,看上去都像是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反而另有一番風情。

  開張三日,綺夢居就聲名大噪,因為此居的女子琴棋書畫樣樣皆通,而且清秀婉約,是名副其實的溫柔鄉。

  但是綺夢居的真正主人是誰,依然還是沒人知道,因為——方千顏這兩日都在皇宮中。

  苦心籌備一年,方千顏卻在關鍵的時候留在皇宮中,因為唐世齡不高興了。

  越臨近綺夢居開張,她就發現唐世齡越不開心,事實上她離開皇宮這一年,也並非走得多遠,她只是以重金收買訓練了一些死士,並尋找那些自願在綺夢居中做事的姑娘。她不想做那種逼良為娼的惡人,也不喜歡凡花俗草,所以費了好大一番心力氣力,才找到二十名符合她心中樣子的歌妓和花娘。

  每次她離開京城,都會先去和唐世齡道別,每次回來,也會到宮中和他見面。她感覺得到,這一年唐世齡越發的不快樂,每次她回來或者要走,他都緊緊拉著她的手,不捨得放開。

  有一天,他黯然說道:「千顏,我有些後悔了。」

  她柔聲勸道:「殿下馬上就要十八歲了,還要做那小孩子的事兒嗎?說出去的話就不應再隨意更改,君無戲言啊。」

  縱然如此,當方千顏告訴他說綺夢居已經籌備完畢,將要開張接客時,他卻忽然強硬表示,「開張可以,但這兩日你不許去露面。」

  她哭笑不得,「哪個店鋪開張,老闆會不到場?沒有我坐鎮,那裡若出了亂子怎麼辦?」

  「反正就是不許你去!」他的態度又回到兩人想識最初的蠻橫不講理。

  方千顏其實也能猜到他的心思,便安撫說:「我只是那裡的老闆,又不是樓子裡的花娘,接客這件事我是不會做的,平日也不過在後面的屋子裡待著,殿下不用擔心。」

  但唐世齡還是板著臉。

  第三日,方千顏真的必須回綺夢居去了,服侍完唐世齡吃了晚膳之後,她想悄悄離開,唐世齡卻拉住她的手道:「我跟你一起去。」

  綺夢居開張三日,在京城中已經博得一些名氣,雖然方千顏不在,但她早已將這樓中的姑娘調教得很好,與別家青樓的調教方法不同,她在宮中生活多年,知道宮中女人們為了博得別人的歡心會做哪些功夫,而這功夫必然不能太過輕佻,男人們在外面吃花酒,要的就是情趣兩字,若只是貪圖一時的歡愉發洩,隨便一個便宜的窯館兒都能解決。

  她開綺夢居的目標本也不是為了伺候那些普通嫖客,而是要招待真正在朝中有權有勢的達官貴人,大富之家出來的人,眼界自然比一般人要高,想聽想看的,也絕非幾首×詞豔曲而已。

  她專門聘請了教習教得花娘們能唱百首詩詞歌賦,其中一大半人也可以吟詩對詞,來這裡銷金之人,除了要溫言軟語的溫柔鄉之外,還可以覓得一個紅塵知己,豈不心滿意足?

  方千顏來到綺夢居門前時,只見門口停了數輛馬車,還有兩頂小轎,她微微一笑,指著那馬車說道:「不是四品以上的官,可乘不起這樣氣派的馬車。」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