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之花(楔子)_湛露

楔子

　　一隻黑色蒼鷹停立在山峰之巔，灰色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天上。

　　今夜，是月圓之夜，卻不見月。

　　濃重的烏雲遮蔽了天空中所有的光線，也遮蔽了它心底最後的一絲希冀。

　　幾百年中，從不曾失約的月亮，今夜失約了。

　　「如果我明日不來，你也不要找我，繼續你的修行，你會成為千年以來最了不起的妖，因為你有一顆執著又堅毅的心，而且善良正直。總有一天，天上地下的人也好、妖也罷，縱然是神仙，說不定都要仰視於你。真想看到那一天的到來啊，我相信，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

　　溫婉的聲音，每次都如月光般滑過它的心底，這段話在她說起時是那麼平靜，但聽在它心底，卻是無盡的憤怒和悲傷。

　　憑什麼那些自以為是的神仙要懲罰她？就因為她身為仙子，不該幫助它這只渺小卑賤的鷹妖嗎？

　　山風呼嘯，從山谷深處傳上來的，是無邊無盡的嘶喊和殺戮帶來的血腥味道，妖界又在開戰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自從妖王九靈被鳳陵君收服後，妖界群龍無首，所有妖精邪魅們為了爭奪最高的王位，已經無休止地征戰了百年。

　　如果那些神仙真的心存善念，是經過累世苦心修行才得到了至高無上的地位，為何要如此坐視妖界的紛亂而袖手旁觀？難道對它們來說，妖精的性命就是不值一提的草芥嗎？

　　妖在神的面前，到底要卑微到幾時？是否註定要永遠臣服在神仙的腳下，只能在人間作亂，而無法如神仙可以坐享天宮？

　　「這是上天安排的啊，多少世、多少代了，都是如此。」她曾笑它，彷佛它的質疑幼稚可笑。

　　那上天又是誰？天意又是誰的意呢？天帝？王母娘娘？還是佛祖？抑或者誰的意都不是，只是所有生命在面對命運坎坷時，自欺欺人的說法罷了。神仙這樣說，是為了將所有生靈壓制在它們的腳下，聽從它們的擺佈。

　　同為修行上千年，妖為何要聽從它們的？多少神仙不也是從妖精變過去的？就因被天帝冊封，仙就高妖一等了？

　　從前妖王九靈一心想統領人、神、鬼、妖四界，只可惜被個鳳陵君壞了大事，它並沒有這樣恢弘的抱負，只想在每個月圓之夜抬起頭時，都能看到流雲飄動、月華清明，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在隱隱約約的雲霧背後淺笑吟吟，踏風而來……但這心願，如今竟成了奢望。

　　是誰斬斷了它這唯一的奢望？就是那看不見、摸不著，卻從生到死都壓在每個生命頭上的「天意」二字。這沒有誰說得通的兩個字，竟能安排全天下自亙古以來所有生命的軌跡？它不信！

　　若天意要讓它與她相逢，那它便要主宰這天意，將奢望變成觸手可及的現實，任誰也休想阻攔。

　　陡然間，它緊緊收攏的雙翅迎風展開，搧動著淩厲的山風自山巔俯身撲下，沖入那早已血肉模糊的混戰中。

　　原本它向來只求自安，不問世事，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為自己取一個，可今夜，它拚卻千年修行成為爭權奪位的妖物，從今以後要讓自己的新名成為妖界、仙界都聞之膽寒的一道魔音——

　　它叫七世，它是七世之徒，是七世之妖。

　　七生七世的等待與怨念，在今朝，必當重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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