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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溫千姿回到船上,先去找哥哥溫廷胤,繞了一圈,才在指揮艙裡找到他,只見他坐在桌邊,正在拼著什麼。

  她氣呼呼地走進去,劈頭就問:「哥,你昨天到底對江姊姊說了什麼?把她氣成那樣!我好不容易和她成了朋友,還說服她答應遂了我的心願,讓月娥和李飛能成就美滿姻緣,可是今天我再問她,她就有一搭沒一搭的,沒什麼興致了,一定都是你害的!」

  他並未抬頭理她,只是漠然地響應,「原來你千里迢迢來到彭城,就是為了和這個不入流的寫手要一個結尾?這件事你若早說出來,又何須這麼麻煩,給她一千兩銀子,自然能讓她寫出你想要的。」

  溫千姿氣道:「你除了用銀子砸人,還懂什麼?寫文章的人是最講究風骨的,所謂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你甩點銀子就能讓她聽你擺佈,那她豈能寫出那樣動人心魄的故事來?」

  「動人心魄?你也太抬舉她了。」溫廷胤將雙手從桌上撒開,眼前是重新被拼黏好、數張寫滿了字的紙,都是江夏離昨天盛怒之下撕碎的。

  「這上面的文字沒有幾處禁得起推敲,她自以為寫得圓滿,其實漏洞百出,這種文章,說它是三流太看得起,蒙一蒙彭城的百姓就罷了,真不明白怎麼你和皇后都看得津津有味。」

  「你這種愚人,怎麼會懂得它的精妙所在。」她一邊取笑著,一邊驚喜地搶過那幾張紙,「天啊,你從哪兒弄來的?」

  「就是你那位了不起的江姊姊昨夜留下的『厚禮』。」他冷哼一聲,「我以為是什麼鴻篇巨著,就這種文章,京城替人算卦寫狀的地攤寫手都不比她差。」

  「和你這種庸人談論江姊姊的文章,我真是蠢。」溫千姿懶得理他,拿著那幾張紙就要跑回自己的船艙,打算先睹為快。

  他在她身後冷冷地說道:「千姿,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這個女人絕不簡單,現在已和命案扯上關係,你還是離她遠一些好,明日我們就回京了。」

  她回頭對哥哥做了個鬼臉,不置可否地跑掉了。

  溫廷胤將那些剩下的碎紙片都掃到旁邊去,拉過一張紙寫上幾行字,開頭就是——因與命案有涉,打撈東野商船事宜暫緩,原地待命。

  江夏離很少親自出面賣文章,並不是她認為這件事輕賤,而是不想和看文章的人太過親近,以免左右自己的文思,反正她賣文有固定的價錢和時間,老主顧都習慣了,也不會和她太囉唆什麼。

  平日店裡喝酒買酒的客人比較少,但七天一到,店裡就會一下子擠滿了客人,當天賣掉的酒不下七八百斤。

  距離下次賣文還有幾日,她的文章早已提前寫好,便想抽空出去走一走,算是去去自己這幾日的晦氣。

  可是人才剛走到巷口,就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兒跪在地上,一身素白,頭上還插了根稻草,身前有張白布,赫然寫著四個嚇人的大字:賣身葬父。

  江夏離不是愛管閒事的人,但這小女孩兒著實可憐,想來她若非走到絕路,不可能小小年紀就要賣身。

  周邊有幾個鄰居對那小女孩指指點點的,不知道在嘀咕什麼,但卻沒有人上前關切。

  於是她便主動走上前問:「小妹妹,你爹走了?」

  女孩兒聞聲抬起臉,素淨的小臉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皮都已哭腫,兩頰上還有兩塊紅斑。

  「您是……那個酒坊的當家嗎?」

  小女孩兒一開口就讓江夏離吃了一驚。她怎麼會認得自己?

  「我是,你認得我?」她來這裡兩年了,從未見過這小女孩兒,想來她應該不是附近的鄰居吧?

  那女孩兒一下子匍匐著撲倒在她的腳前,抱著她的腿哭道:「當家的,您就收下我吧,我爹總是死在你的店門前,就算是可憐我……」

  江夏離聽得頭皮發麻,又不敢把腿抽回來,也不知道該不該扶起她,有些手足無措,「你、你快起來,你說你爹是死在我店門口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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