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湛露 > 傾國桃花 >
二十六


  天意是在告訴她一個道理:她已經回不去司空朝了,就應該全心全意做個血月人。這雙玉鐲,和玉鐲背後代表的那個人與她再無關係,她也不應再去惦念。

  曾經,她以為人與鐲會是生死相連,但是……當她不再是青龍將軍的時候,這鐲子也不再具有當初贈與她珍藏時的那個意義了。

  「碎了的,就補不回來了。」她喃喃說著,努力想讓自己顯得平靜,卻不知道為什麼有淚水拼命地湧向眼底。「我做人從來不喜歡後悔,但近日來我的心卻總像柔軟了許多,變得不像我了。它碎了也好,碎了,反而堅定了我的心。」

  李承毓擁著她,沒有鬆開手,靜靜地聽她這番傷感的言詞之後,他卻輕聲吟誦了一首詩,「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聶青瀾怔住,因為這詩中溫暖的含意,因為吟詩的人溫暖的聲音,因為此刻這溫暖的感覺,都是她過往不曾有過的。

  忽然間,她意識到自己還緊靠在對方懷中的這個姿勢是多麼不合適,楊帆和鐵雄就在身側不遠,若看到他們現在這個樣子,豈不是要猜忌他們的關係?

  她趕快掙扎著站起,李承毓還是不放心地扶著她,怕她因為那一箭傷到心脈。

  「叫軍醫來幫你診視一下吧。」他關切地說。

  「你看我其實已無大礙了。」聶青瀾笑笑,走到那山賊的屍體前。

  楊帆已經從山賊的脖子上抽下她的那柄桃花刀,遞還給她,刀刃上還殘存著一絲血痕。

  她苦笑道:「在司空朝時,我殺血月人,到了血月國,我還在殺血月人。我與血月似是有結不完的仇怨。」

  李承毓搖搖頭,「但這一次,你殺人卻是與血月締恩,所以不必掛懷。血月全國上下百姓若知道了,會無不感激你的,從此以後,他們再也不用為了山賊而寢食難安了。」

  聶青瀾轉身,不再去看山賊的死相,她緩步走著,低聲問:「你殺過人嗎?」

  他就跟在她身邊,同樣輕聲回答,「戰場之上,誰不曾兩手血腥?」

  抬起頭,望著天上皎潔的明月,她慨歎道:「聽說一般人在初次殺人的時候都會矛盾、會痛苦,習慣了才沒有感覺。不過我第一次殺人時,倒不曾矛盾和害怕過,因為情勢所逼,不允許我去矛盾和害怕。你呢?」

  李承毓苦笑,「我不如你,我怕過,當那人在我眼前揮舞著刀撲過來時,我甚至想轉身逃跑。」

  她秋波流轉,沖著他頑皮地笑道:「原來你也會怕?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膽子奇大的人,否則也不會冒險拉我這個仇敵來幫你。」

  他幽幽地望著她,「拉你,是因為我信你。」

  「哦?你這份信任從何而來?」

  李承毓悠然低語,「從……過往的記憶。」

  聶青瀾覺得,李承毓身上還有很多謎是自己未解的,或者說,是他並沒有告訴她謎底。時至今日,他們其實依然沒有做到坦誠以待,她沒有說明自己來血月的目的,他也沒有告訴她,為什麼他要輔佐她做女皇?

  但她的秘密在他那邊,應該早不算是秘密,他肯定是能猜透的。

  而他的許多秘密,對於她來說是真的難解,而且時時都在。

  天亮時,她草草看了眼戰場,竟發現昨夜李承毓的兵馬佈局好像她的七星陣。

  只是,她的七星陣原是為了防守而創,但他將其稍作改動,成了進攻陣法,經過昨夜的實戰演練,可以看出頗為奏效。

  如此她更應心悸,因為這樣的修改,說明七星陣的優點和缺點已被對方掌握。

  倘若是在戰場上對決,李承毓要攻破這個陣法,幾乎是輕而易舉。

  她曾想問他,是如何掌握這個陣法的?但他藉故繞開了這個話題,很顯然,他並不想說。

  因此她的情緒忽然低落下去,說不出是因為曾經讓她驕傲自信的陣法被人破解而不開心,還是因為經此一戰之後,他和她依然做不到坦誠相待讓她傷心。

  「將軍,千萬別忘了,李丞相是血月國的丞相,而您是司空朝的將軍啊。」楊帆似也看出他們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密切,忍不住提醒她。

  她知道楊帆話中的意思,是讓她牢記自己的身份和任務,不能忘本,可是她的心……怎麼好像越來越不堅定了?

  離開西山的時候,周邊城鎮的村民百姓得知山賊已經全被剷除,不論十裡八鄉的道路如何,全都敲鑼打鼓地跑到官道兩旁,歡送李承毓的隊伍班師回朝。

  這樣的情景,聶青瀾在司空朝也曾經見過,但現在畢竟是第一次感受異國百姓的熱情。她自付自己與血月結仇多年,在百姓心中的她,絕對是人人得以誅之的仇人。前次燕兒下毒害她,已經讓她的心涼了一半,不敢設想自己在何時何日能得到血月百姓的喜歡。

  所以在班師返程時,她讓人找來一輛馬車,自己坐了進去,避免和百姓直接接觸。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