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湛露 > 狡狐儲君 | 上頁 下頁 |
| 五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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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他們小心行事,從不敢給予自己有為人父母的機會,只有一次例外……就是在吏部外面的那間客棧裡。當時看她一臉淒苦,他心中一軟,竟忘了事後的防範,於是才有了這個不請自來的小東西。 雖說這孩子,對於他們兩人來說,是替未來的生活中又多添了一份不安定的變數,可是他卻沒有原先設想的那般擔心,反而是滿心期待地等著這小傢伙的降臨。 孩子會像母親那般美貌,還是像自己這樣沉穩? 「也許,父皇知道你我有這個孩子之後會改變想法?」她自從有了這個孩子,心裡就滿滿的都是幸福和甜蜜,想法也樂觀不少。 但朱世弘對此並不樂觀,「你怎知父皇不會把他當作孽種看待?」 這話說得簡依人的心頭又是一沉。是啊,孽種,這個詞聽來何其驚心,何其傷人,但……也不能說不是事實。 「或者……你先幫父皇想辦法平息了皇都之亂,父皇高興之下,事情或許可以有轉機。聽說六部新任的官員們不足以服眾,那些舊黨又蠢蠢欲動開始鬧事,而父皇身體又每況愈下,無法再多出心力管理……對了,禦膳房那些有毒的藥膳……」 「早就停了,不過父皇的身體的確因此元氣大傷。」 「所以啊,你就更不該袖手旁觀,你好歹也是施南的皇子,對施南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責任,世文若還在世,也必然會這樣勸你。」 見她清澈的眸子溫柔地望向他時,朱世弘歎道:「你難道忘了,我曾在父皇面前斷指明志。」 「那是你傻。哪有拿自己身體去發誓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再說,你若真的像你那誓言當中所說,是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我當初為何要委身於你?」 一番話說得他蹙緊眉頭,沉默了下來。 見他似是被說得心動了,簡依人打鐵趁熱繼續說:「不然,你去宗將軍那裡走一趟。一份手諭未必能說動宗將軍,他向來只聽你的,而且在這亂世之中,他必然會特別謹慎小心。」 朱世弘又想了一陣,問道:「你跟著我一起去嗎?」 聽他終於鬆口,她盈盈一笑,「我現在要小心安胎,怎麼能跟著你東奔西跑?你放心,回頭叫微塵過來陪我,又或者通知我爹一聲,讓他派人接我回去,由容妃來陪著我也行。就讓世瀾跟著你回去,等皇都的事態平定了,你再決定下一步棋要如何走,這樣,起碼也不違背你的道德良心。 「你自己或許沒有發覺,這幾日你總是睡不安穩,翻來覆去的。我知道你心中始終放不下施南,放不下父皇,否則這三百里的距離並不算遠,你我完全可以逃得更遠些,更不怕追捕。既然如此,又何必勉強自己不聞不問呢?」 他猶豫著,態度已經鬆動,「我這一走,至少又是一個月無法相見。」 她摸著他的臉頰,像平日他對她做的那樣,柔聲說:「這麼多年我都等了,還在乎再多等這一個月嗎?」 他長長一歎,輕輕抱著她,「依人,以前我說你是我心頭的風箏,其實我說錯了,我才是你手中的風箏,無論我飛到哪裡,那根線永遠都牢牢地牽在你的手裡,我又怎麼捨得高飛遠行?」 天闕三十四年,皇權幾度風波更迭,兩位太子一廢一立之後,一位圈禁,一位下落不明。朝堂動盪,時局詭譎。四方風雲蠢蠢欲動,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前太子朱世隆在修德宮內運籌帷幄,調集了一批太子党的死忠之士,圍住了皇宮,企圖逼宮篡位。 就在陰謀幾乎就要得逞之際,失蹤多日的二皇子……即新立太子朱世弘忽然親率大軍,浩浩蕩蕩地圍攏在皇都四周,令其不敢妄動。 而四皇子朱世瀾從城外密道潛入皇宮,得到皇帝的聖旨,抓盡太子党餘孽,總計大小官吏二十七人。終於魑魅魍魎皆已肅清,將這場風波平息下去。 但,一切似乎仍未結束。 「二哥!」朱世瀾追上正要上馬的他,急忙問:「你這就要功成身退啊?」 「你想讓我做的我都做了。不走,留在這做什麼?」朱世弘冷冷地看著他說道。 「你還真是倔脾氣!」他一把拉住他,「你過來,我帶你去見個人!」 他拉著他一轉身,一輛剛剛駛到的馬車就停在幾丈之外,從馬車上走下一名拄著拐杖的花甲老人。 看到那人時,朱世弘的心似被人狠狠地砸了幾下,為自己的不孝而懊惱,雙膝一軟便跪了下去,但是嘴卻倔傲地不作任何回應。 那老人怔怔地望著他,緩步走近他身前,目光移到他那只戴了皮手套的左手,眼皮一跳,啞聲叫道:「世弘……還不肯和爹回家嗎?」 這一聲,並非皇帝與太子之間的君臣對話,而是一位垂垂老者對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兒子發出的呼喚。這聲呼喚雖然輕,卻讓朱世弘的心底刺痛難耐,不禁叩首並出聲喚道:「父皇……兒臣不孝……」 朱禎裕蒼老的大手撫向他的後背,「幾個孩子之中,其實你最像我,骨頭硬得想讓人狠狠敲打幾下,讓你吃吃苦頭。我遲遲不立你為太子,並非不知你的才能在世隆之上,而是你太過剛硬倔傲,做任何事都不夠圓滑,還會先將自己置於生死抉擇之地,這豈是君主該有的風範?我很怕這種脾氣會毀了你。」 「兒臣知道父皇是為兒臣好……」 「不,你不知道。這些年你心頭一直壓著一口怨氣,想在我面前證明自己、揚眉吐氣。而世隆一直想要奪權,我其實對他不抱什麼希望,只盼他能平淡終老,但沒想到他竟一錯再錯,連我給他安排好的後路都要自己斷絕……」 提到大兒子犯下的錯誤,朱禎裕神情傷感,幾乎流下淚來。 「我知道你是一國之主的最佳人選,而世隆又無藥可救,所以才由著你去佈局設計,將你推上太子寶座。可你不要怨恨父皇拆散你和依人。畢竟你是即將稱帝的人,做父親的怎麼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背上如此沉重的污點?」 朱世弘默然無語,不知道父皇特意跑到城外來和自己說這番話的真意到底是什麼,但提到簡依人時,他還是情不自禁地僵了面容。 朱禎裕怎可能看不出他的表情背後所隱藏的心意,無奈苦笑一聲,「你啊,到現在脾氣都還是這麼硬。」重重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幾下,用拐杖向前一指,「若是我願意把她帶回去,你是不是也肯回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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