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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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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簡依人在被單上繡下這幾句詩時,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釋然,反而更加空蕩蕩的,如沁了秋雨似的酸澀。 再過一個多月她便要嫁人了。出嫁所要準備的東西早已備妥,而這件錦繡如意合歡被,即使她拖拖拉拉地繡了十個月,終究還是完成了。 天意早已註定了一切,即使她再不情願、再不甘心,又豈能違背天意? 她的父親簡方悄悄走上繡樓,在她未曾留意時站到她的身後,低頭審視著女兒面前這幅繡品,在讀到這上面的四句詩時,他不禁皺起眉頭,開口道:「依人,大婚之物怎麼能繡這樣不吉利的詞句,還是重繡吧?」 她沒有表現出驚訝,只是將被單折起,淡淡說:「既然是女兒的出嫁之物,女兒想自己做主一次。」她回過頭,望著父親,語氣平靜,「女兒能自己做主的事著實不多,父親就依我這麼一回吧。」 自從簡依人被賜婚給三皇子……如今的北平王朱世文,簡方便再也沒有在女兒的臉上看到過真正的笑容。他雖然是施南有名的才子,官拜大學士,卻始終讀不懂這個女兒的心思。 她到底願不願意嫁給北平王?說不願意,她又沒有說過任何反抗的言詞,每次北平王過府看她,或者邀她入宮去玩,她表情也總是平靜帶笑,甚至還能和他說幾句玩笑。 若說願意,可私底下,她又總是一人獨坐在繡樓中,呆呆地出神,而且飯吃得越來越少,人都消瘦了許多。 唉,可憐這孩子的親娘已故,家中再沒有人可以和她說心裡話。 容妃雖也來簡府探望過她,可依人除了應對得體到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之外,心情仍無起色,這份冷靜平淡的態度更加讓他放不下心。 「依人,你心中若是有什麼委屈,或者不高興,就和爹說說,爹雖然不是娘,但總是你的親爹,不會害你。」簡方柔聲勸慰,希望她能展開笑顏。 她微微一笑,但那笑容卻是十分淡漠,「爹,女兒就要做王妃了,哪裡會有什麼委屈或不高興呢?您多慮了。」 一名丫鬟走上樓來,躬身道:「小姐,宮裡太監來傳話,說容妃想請您入宮聊天。」 簡依人皺皺眉,「今天累了,回話說我不去了。」 「可容妃說有禮物要送您……您……」 丫鬟小聲的勸告,讓簡方也開了口,「依人,你還是去吧,難得容妃對你如此關心,一直照顧著你,而北平王暫時還沒有出宮居住,你嫁到宮裡去,恐怕也有不少事情得要仰仗容妃……」 「好吧,我知道了,我去就是了。」她無奈地應允。 這皇宮的門她經過無數次了。宮門的侍衛平時分三班輪值,無論哪一班都對她十分熟悉,尤其她現在的身份是未來的王妃,這讓所有侍衛見到她都必恭必敬。 入宮之後,一路上遇到的宮女、太監,也對她露出燦爛的笑臉,熱情地向她請安問好。 當她走到承恩宮門口時,一名宮女在那裡迎接,笑著躬身說:「簡姑娘,容妃娘娘現在有事去陛下那裡了,她說請您可以先去吉慶宮,她會去那邊見您。」 簡依人歎了口氣,「好,我知道了。」 吉慶宮,朱世文所住的地方,原本並非她今日的目的地,但迫不得已,她還是朝那裡走去。 在穿過御花園的時候,她突然看到一個熟悉背影走在前頭,一怔後脫口叫喚,「四殿下?」 那人回過頭來,白皙的皮膚在燦爛的陽光下顯得格外透明,笑容也美得令人移不開視線,果然是四皇子朱世瀾。 「准王妃殿下啊。」他停住腳步,回身悠然一笑。 簡依人驚訝地問:「您是幾時回宮的?」 「才剛回宮,正要去面見陛下。」他拱手道:「聽說你下個月就要大婚了,我先向你道個喜,這十個月一直在河邊忙來忙去,連賀禮都沒時間準備呢。」 「四殿下客氣了,您人到……心意也就到了。」雖然嘴上說著謙恭有禮的話,但在看到四皇子的那一刻起,想到那應該與他一同歸來的男人她的心就亂了,可在他身前身後看了好幾眼,始終沒看見朝思暮想的人,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二殿下……也一起回來了?」 「是啊。此次運河之事由他主持,事情告一段落他當然要回宮面稟陛下,不過二殿下在吏部還有事要處理,大概要晚點才會入宮。你要是想和他要禮物,呵呵,大概也要等等了。」 她深吸一口氣,低頭說:「那……不耽誤四殿下面聖的時間了,改日……再聊。」 待朱世瀾離開,她卻沒了再走下去的力氣,便在旁邊找了塊石頭順勢坐下。奇怪,明明已是秋意闌珊的日子,怎麼今天會這麼熱,讓她手心裡滿是汗水? 十個月,三百多個日夜,終於等到這一日,她的心中沒有驚喜,也沒有怨恨,反是更深的糾結和惆悵。 從袖子中掏出一方銀灰色的絲帕,她不捨得用它拭汗,只是攤開它,那上面用更深的灰色細細地繡著幾行文字…… 彼岸幽蘭,有香盈畔。 魂歸伊人,燈火闌珊。 此情未待成追憶, 縱使回首也惘然。 歎,歎,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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