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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趙蝶衣放下臂彎中的人,將那個罐子裡剩下的粥倒到屋外的草叢中。

  她沒有流一滴眼淚,只是靜靜地走回到自己的「床」位上,躺下來,闔上眼,讓自己睡去。

  歐陽雨軒看似熟睡,其實他的目光一直透過眼瞼的縫隙注視著屋內的一切,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這一夜,他忽然發現自己過去認定的許多事情,原來是巨大的錯誤。

  趙蝶衣,這個彷佛能一眼看穿的粗魯野公主,其實也隱藏著許多難言的苦衷呵。

  青杏的味道再度湧到他的喉間,他忽然有種衝動,想撥過她的背脊,看清楚此刻的她是否在流淚?是否在傷感?

  但他終究沒有這樣做,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纖細的肩膀,許久,她的肩膀抽動了幾下,顫巍巍的,讓他的心也隨之被揪了幾下。

  屋外的雨已漸漸地小了,空氣中開始彌漫清新濕潤的味道。

  天亮後,又該是新的一天。一切,會有改變。

  第四章

  趙蝶衣伸了個懶腰,咕噥著念了幾句自己都聽不清的囈語,一翻身,發現的眼前是一雙腳,順著腳背將目光上移,對視上的是一雙非常清澈漂亮的眸子,不過這眼眸總讓她想起圈養在皇宮內廷寵獸園的紅毛狐狸。

  「你一大早起來盯著我做什麼?」她拍了拍嘴,打了一個好大的哈欠。

  「昨天晚上去哪兒了?」他故作不解地問:「怎麼身上濕漉漉的?我記得我把你從浴桶拎出來之後,給你買了一身乾淨的新衣服,該不會堂堂公主半夜尿床,尿得全身都濕了吧?」

  「你放……什麼厥詞?」她一急之下差點罵出市井粗口,裹著被子蹦起來,「都是你帶我來這種破地方,昨晚下大雨,吵得我根本睡不著。」

  「所以乾脆出去淋雨了?」他上下掃視著她被破被子緊裹的身體,戲謔地問:「還是外面的大雨居然下到屋裡來了?」

  「我……我半夜內急,出去方便一下才被淋濕,怎麼了?」她一咬牙,不惜自損臉面也要找藉口,而目光穿過他的身側,看到他身後那張破席上空空如也,沒有了昨天那個生病的女人。

  「你找那個女病人?」歐陽雨軒盯著她的眼睛,「她一早就斷氣了,我已經讓徐婆婆把她的屍體拉出去,找個地方埋了。」

  「哦。」趙蝶衣好像不經意地垂下眼瞼,「咳嗽了一晚上,那麼吵,總算是死翹翹。」她根本沒有多停留在這個話題上的意思,「我們今天可以繼續走了吧?衣服髒掉了,幫我再去買一身來。」她丟了一塊銀子給歐陽雨軒,依舊是平日裡傲慢無禮的樣子。

  他抓住空中飛來的銀錠,眼眸閃爍:「就知道你會有狀況,所以你昨天換下來的衣服,我已經請徐婆婆幫忙烤幹了,就放在你的枕邊,至於這錠銀子,就當是公主殿下的打賞,在下就卻之不恭地收下了。」

  「你居然敢貪圖本公主的銀兩?」她氣得抓起一把稻草丟過去,只是稻草輕飄飄毫無殺傷力,飄到半空中就落地了,根本沒有碰到他的衣襟。

  「在下在外面等公主更衣,我已重新雇了船,我們走水路會快一點。」

  歐陽雨軒掛著笑容走出來,轉過幾處廊簷,來到正在生火做飯的徐婆婆身邊,他的笑容忽然收斂起來,低聲問道:「怎樣?」

  徐婆婆蹙著眉,「我實在想不通,那女人病得那麼重,自己一個人肯定走不掉,怎麼會突然就沒了蹤影呢?」

  「昨夜是我大意了。」歐陽雨軒目光幽冷,他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趙蝶衣的身上,望了她的背影一夜,天亮前終於也止不住困意蒙矓睡去,但是一覺睡醒卻發現,那個病重得彷佛已經斷了氣的女人居然不見了。

  「會不會是那丫頭幹的?」徐婆婆所指的是趙蝶衣。

  「不,絕不會。」他昨夜眼看著她為了那個病女人,不惜淋雨跑到街上去買粥,這樣的真情流露,絕不是能刻意假裝出來的,更何況以趙蝶衣的本事,要在他的眼皮底下把一個大活人弄出去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個病女人婆婆以前認識嗎?」

  「不認識,昨天你去追那丫頭之後,這女人踉踉蹌蹌倒在我門口,和我說她有多苦命,我聽著可憐才讓她進院子裡來的。」

  歐陽雨軒沉聲道:「看來是這個女人可疑了。」

  「那女人都病得要死了,還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哼,如果是個武功高強的人,用真氣逆轉經脈,讓婆婆誤以為她病入膏肓,也不是不可能的。」

  徐婆婆一驚,「這人是什麼來頭?為何要騙我?」

  「她的目標本不是婆婆,而是我,或是……我帶來的這個丫頭。」

  「怎麼,你已經猜出那人的來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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