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湛露 > 嫁禍 | 上頁 下頁


  「是晏先生嗎?」蘅妃低聲問。聲音輕巧,但足以讓對方聽到。

  晏清殊走到車邊,並未抬頭,恭謹持禮,聲如清泉,「娘娘,近來可好?」

  蘅妃苦笑道:「你看我這樣,就知道是好還是不好了?」

  他的嘴角動了動,似笑非笑,「娘娘貴為人上人,只有一個好字,何事可言不好呢?」

  「貧嘴。」蘅妃終於忍不住一笑,「晚些時候去我那吧,上次那首《離怨》我還沒有學會呢。」

  「上次小臣對娘娘說過,心中無愁者不便學《離怨》,以免愁亂七情;心中有愁的人更不宜學《離怨》,以免愁上添愁愁更愁。我看,娘娘還是換一首學比較好。」

  「不,我偏要學這《離怨》。若連《離怨》都學不會,再多的七情六欲又怎麼可能彈得出來?」她輕輕一歎,「只有《離怨》可以說得清我的心。」睫羽輕扇,似有深意,「晏先生,你應該是知道的。」

  「晏先生,皇上和菱妃在等你呢。」太監站在宮門口,旁若無人地招呼,似乎未將蘅妃放在眼。

  晏清殊略躬身一禮,「娘娘先請回,若皇上無事,我會去拜見您的。」

  輕輕的歎氣聲,隨著車幔放下捲入車輪聲中,他在車後抱琴而立,等到車輿遠去方才離開。

  「晏卿,你可來了。」

  笑聲如鈴的菱妃今日一身新裝,站在偌大的宮殿中,好似一朵盛開的牡丹。

  「參見皇上、娘娘。」晏清殊躬身而立。

  「免禮。聽菱妃說你新制了幾首曲子,甚是美妙,彈來聽聽。」當今皇帝司空豪抬抬手道。他對琴曲本沒有什麼興趣,無非是附和寵姬菱妃的心情而已。

  他盤膝坐下,手指抹了幾下琴弦,問道:「《山風》、《酒狂》、《天問》,不知皇上想聽哪一首?」

  「《酒狂》這名字好特別,皇上您覺得呢?」菱妃媚眼如絲,手持酒杯送到皇上的口邊。

  司空豪笑著,就著玉杯喝了一口,「就依你,彈《酒狂》。」

  酒狂,鯨吞海飲,如狂如歌,七弦之上,方寸間可知天地。醉的不是人,是天;狂的不是人,是地。天地如酒狂醉舞,不知人間歲月也。

  宮殿之中,那坐于上方的兩位聽琴者也聽得如癡如醉,待琴聲旖旎、撩撥人心之時,司空豪一把抱起菱妃走入內殿,而外殿的晏清殊繼續操琴拂曲,縱使內殿傳來陣陣銷魂之聲,也依然面不改色,鎮定自若。

  一個時辰已過,琴聲方止。晏清殊手撫琴弦,輕吐一口氣。

  菱妃忽然由內殿中走出來,只穿了淡紫色的內衫長裙,頭髮散落腰後,臉頰上還浮現一層淡淡的春色。

  「晏卿,今日多謝你了。」香風襲來,長袖有意無意地掃過他的臉頰,「別總是低著頭,皇上已經睡熟了。」這話低沉嫵媚,另有意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況是這內宮,君臣之禮更不敢忘。」他雖然始終垂著臉,但依稀可見嘴角上揚。

  菱妃哼嗤一聲,「怎麼你在蘅妃面前就能有說有笑,和我就這麼生分?我叫你抬頭就抬起頭來,你是怕見我,還是不願見我?」

  「娘娘容姿豔冠後宮,不敢直視的又豈止是小臣一人?」晏清殊抱琴而起,似要離開。

  菱妃揚聲道:「站住!我還未准許你走,你怎能離開?」

  他歎口氣,「娘娘想說什麼?」

  「我今日穿的新衣到底美不美?你還不曾評價過。」香風又到他臉邊,那柔膩的嗓音繚繞耳畔,「晏卿,你不是這麼不解風情的人吧?」

  晏清殊終於抬起頭來,那是一張清俊絕倫的面孔,氣韻清華,猶如天謫仙人。只是此刻那雙秋水般的明眸中,有著一絲無奈。「娘娘之美舉世無雙,其實本不需外物襯托;衣服固然美,但更要適合的人來穿著。這樣說,娘娘可滿意?」

  菱妃嬌笑著,紅唇還帶著一抹嬌嗔。「這還差不多。」然後她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明晚去我那好不好?」

  「娘娘有令,本不敢辭,但是明晚皇上讓小臣演練大典新曲,只怕要辜負娘娘的盛情了。」

  「哼!那就後日。反正我在宮等你,你要是敢藉故不來,看我治不治你的罪!」菱妃端起架式,恩威並施。

  「臣知道了。」

  「去吧,蘅妃正等你等得著急呢!」菱妃冷笑,「那女人真是恬不知羞,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分樣貌,我若是她,與其這樣痛苦活著,不如仿傚魏妃,自絕算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