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湛露 > 紅顏風流賬 | 上頁 下頁
三十一


  她抱著琵琶,低著頭,手指在琴弦上隨意地撥弄,仿佛心不在焉。

  「她身為青樓女子卻自詡很有風骨,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已是京城當紅的頭牌。她有美貌,有才情,有八面玲瓏的本事,有勾魂攝魄的手段,男人在她面前不是顯得太笨太蠢,就是太色太貪。難得的是,她周旋在這些男人中,依然遊刃有餘。」

  紫君抬頭笑問:「堂哥算是哪種男人呢?」

  他一歎,「我原本以為我是後者,既色又貪的那種,後來才知道,我是前者,又笨又蠢。」

  「這女人做了什麼,竟讓你有如此感慨?」

  「我將一顆心交給她,卻被她踐踏在腳底下。」

  她默默聽著,眼底卻滿是不屑的神色。

  「你不信?」他看得出她眼神中的含意。「我幾乎將一生都許給她了,可是她卻甩了我。」

  她不禁嘴侍一聲笑出來,「堂哥真會說笑話。您身為王爺之尊,會將一生許給一個青樓妓女?而她放著好好的王爺侍妾不做,竟敢甩了您?就算是編笑話,您也不必編一個這麼離譜的來逗我笑吧。」

  朱成淵回身又拿出個匣子,匣蓋彈開,碧瑩瑩的光芒霎時充滿整個車廂。「你看過這樣大的一顆夜明珠嗎?」

  她大概是被那顆夜明珠驚住了,目光一下子定住。

  他拿出那顆珠子,持在乎中。「這顆夜明珠價值連城,是我送給她的。」

  「那,為何現在又在你手上?」

  「因為她甩了我,我要收回這個禮物。一個男人肯將價值連城的禮物送給一個女人,就說明他對那個女人已有足夠的誠意。若非憤怒到了極點,男人也不會將送出的禮物收回。」

  紫君卻淡淡的表示,「可是對於女人來說,價值連城的禮物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你心中那個價值違城的女人到底能駐足多久?」

  「說的好。」他眯著眼,眼底嘴角都是冷笑,「果然還是女人最懂女人心。倘若有個男人也以足夠的誠意對你,你也會棄如敞展吧?」

  「那要看那份誠意是什麼?一顆夜明珠嗎?在我看來,這算不得什麼誠意。真正的誠意是一個承諾。或許你看不起這承諾,但它在女人心中的分量無可取代。」她說完時,將琵琶在懷中抱好,問道:「想聽什麼曲子?」

  他盯著她,「你並沒有問我——那女人是如何甩我的。」

  她低著頭,「能如何甩你?也許只是你誇大了言詞而已。我還是不信會有女人捨得不要你。堂哥風流調佗,更是正宗的皇室血統,貴氣逼人。她不過是個妓女,她若敢甩你,只怕是真的瞎了眼,或是被什麼妖魔迷了心竅……」

  朱成淵咬緊牙,冷笑一聲,「她以死作別。人生至痛至恨的事,不是生離,而是死別。她這樣甩開我,我會記恨她一輩子。她若地下有知,當知這恨意縱使是我死了,也不會減少一分一毫!」

  紫君的手指突然在琵琶弦上撥響,不是什麼濃情蜜意的纏緯小段,而是一曲鏗鏘有力的「十面埋伏」。金戈鐵馬,喊殺震天,在她十指之下的那一片淒慘悲壯,聽來令人心碎神傷。

  車外的花鈺也不禁聽得癡了。

  這曲子他兒時曾經聽姊姊彈過,因為琴譜古舊,出處不明,他一直以為這曲子再沒有別人會彈。沒想到多年過去,今日竟然重聆舊音。

  他不知道衛王爺為什麼會買下清心茶樓,又擺出個查封茶樓的假像,也不知道衛王爺神秘兮兮地和自己所說的那個他應該見的人是誰。

  但他現在意識到,這個此刻坐在車內的朱紫君絕對是個有故事的人,而且屬於她的故事應當埋得很深,憑衛王爺一人之力,能挖得出來?

  原來他帶她來的地方只有三間小草房。

  在一處山崖之下,這裡安靜得仿佛從來都沒有人居住過似的,只有那三間小草房孤零零地佇立在那。

  紫君下了車,打量著四周,這個目的地與她之前所想大相逗庭。她不理解朱成淵為什麼要帶自己到這兒來?

  她回頭去看,他正在吩咐花鈺,「你們先回府去。若有人問,就說我身子不舒服,不想見客,這兩日所有的外客一律擋駕。」

  看著花鈺,她張口想說句話,卻梗在喉嚨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上了馬車。

  「進來吧。」朱成淵駐足等她。

  她一步邁進正面那間草屋,不禁愣住。

  這草屋從外面看與一般的衣戶沒什麼區別。但裡面,雪白的牆壁,雕花塗漆的樟木家具,雪白色床慢,床上有一張矮桌,擺著淡青色的茶具,一棲銀白色劉鞘的長劍料掛在牆面上。在房間的最西面另安置一張高桌,一張看上去很是古舊的七弦琴橫臥在上頭。

  這裡太素淨,太雅致,太不像是此地該有的佈置。最重要的是,這裡就像一個女子的閨房。

  「你怎麼……」她張口結舌地望著這間房,喉嚨似乎被什麼堵住,熱辣辣的。

  「隨便坐吧。」他手一揮,仿佛沒有聽到她的這句話。「一會兒我晚上還會有個客人,你不用開口說話,只要在旁邊聽著就好。」

  她的手指按在那古琴的琴弦上,深深吸氣。這琴弦仿佛有魔力一般,手指觸及到時,她整顆心都觸化了。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奇妙感覺,只有蠢蠢欲動的手指懂得。

  朱成淵望著她神色不定的表情,淡淡的說:「這房間是按照那女人生前住的樣子佈置的。屋內的東西都是她原來所用的,包括這張琴和牆上那把劍。」

  「你這樣做……又何必呢?」她背著他,聲音沉鬱,「你既然這麼恨她,再看著她生前留下的東西,豈不是自我折磨?」

  「總要折磨自已一下,才知道這恨傷人傷得有多痛。」他的語氣平淡,但字字滴血。

  她聽得心裡抽疼,忍不住回頭看他,他正望著那棲劉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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