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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陶朔語看二哥笑得燦爛,懷疑他到底知道些什麼,「二哥,三哥說過,人貴自知。」

  「我知道,人貴自知,自知者明。」陶西辰俐落的打開櫃子拿出陶南軒珍藏的茶葉,「這個老三是聰明,但有時太認死理。咱們確實是窮,但除了這點外也沒什麼比不上人的,所以別覺得自己配不上人家。」

  外人聽了陶西辰的話,肯定會嗤之以鼻,但陶朔語卻是再認同不過,他們雖是平凡,但安分守己,不妄想攀附,自然也沒什麼值得相比,只是……

  「我跟金公子真的不如你所想,金公子他這輩子都不想成親。」

  「為何?」陶西辰驚訝,難不成金雲陽外強中乾,身子有毛病?

  陶朔語聳了聳肩,沒有回答。她知道金雲陽的心魔,與金家的恩怨無法放下,這輩子不會娶妻生子。

  陶南軒淺笑著請不願進屋的陶東朗進門,「畢竟大哥才是一家之主,不好怠慢貴客。我不過月餘未歸家,倒是未曾料想大哥能有幸識得貴人。」

  「喔。跟他沒關係,」金雲陽不留情的指正,「這是我與小土妞的緣分。」

  陶南軒微愣,溫和的笑差點就要維持不住。小土妞?指的是小魚?他們陶家三兄弟護著的好妹妹,竟然……他目光看向金雲陽,這人果然一如印象之中的不討喜。

  對著陶南軒的眼神,金雲陽神色自若,絲毫不覺有何不對,「我不過實話實話,小土妞喜歡我,爾雅公子早晚也會知道。」

  陶南軒藏在儒袍寬大袖子裡的手不自覺握緊,但臉上依然笑容和緩。

  「坐啊。」金雲陽指了一旁的位置,一點都不見外,「老禿驢對你的評價不差,說你溫文爾雅。不過他這人老眼昏花,總是看走眼,所以他的評價,本公子向來都只當是笑話聽聽。畢竟當年他也評了我一句朽木之才,但你瞧瞧我如今風華絕代,豈是他說的那種金漆飯桶。」

  陶東朗輕哼了一聲,這不要臉皮的話,真虧金雲陽說得出口,實在無法再與這人同處一室,他頭也不回的離開堂屋。

  金寶沒敢去攔著陶東朗,只能緊張的觀察笑意盈盈的陶南軒,心中捏了把冷汗,他家少爺也真是——平時與太傅鬥嘴也就罷,怎麼就在太傅的得意門生面前數落人家尊師,這不擺明瞭要得罪人!

  當年攝政王韓國公還在世時,特意請了身為太子太傅的傅思林為金雲陽的啟蒙師尊,但金雲陽生性頑劣,只愛舞刀弄劍,把傅思林氣個半死,留下一句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也,憤然離去。

  原本不再有所交集的兩人,卻在韓國公病逝,金雲陽在金家日子日益難過時,來到金家求見。

  他親口詢問金雲陽,是否願意跟隨他這一個告老返鄉的老頭子返回故鄉雲州,雖說金雲陽最後拒絕,但這分雪中送炭的情誼卻令金雲陽牢記於心。

  多年來,金雲陽與傅思林兩人偶有魚雁往返,見面次數寥寥無幾,每每相見還都是劍拔弩張,把傅思林氣得半死,但是他們的關係親密,只有親近之人才知。

  「公子所言甚是。」陶南軒沒有反駁金雲陽,臉上依然是一副雲淡風輕,「夫子謬贊,在下確實資質一般,在眾學子間也不過是一介普通儒生罷了。」

  陶南軒謙遜,在外人眼中看來沒毛病,但在金雲陽眼中卻是一副酸儒裝模作樣的做派,「好便是好,謙遜過頭只令人覺得虛偽。我知道能得老禿驢誇讚,你肯定不會差。先前不知爾雅公子是小魚的兄長,所以今日我帶的都是些世俗之物,想必公子該是看不上眼,正巧前些日子我自端墨書院得了批書,你得空去挑挑,喜歡的就拿走吧。」

  提起那批書,陶南軒笑得益發溫和,「多謝金公子,只是君子不奪人所好。」他輕巧的暗示金雲陽這批書是厚著臉皮搶來的,非君子所為。

  金雲陽聽出他的言下之意,似笑非笑的看著陶南軒,「爾雅公子還是別跟我談什麼君子,你要說君子不奪所好,我還要跟公子說一句君子有成人之美,你把小土妞給我帶回京,公子能點頭嗎?」

  陶南軒早知金雲陽無賴,卻沒料到他真能沒羞沒臊。

  看見他愣住,金雲陽忍不住笑道:「我與小土妞的事,你一個外人就別管了。」

  陶南軒雙眼微瞠。外人?他是小魚的三哥,在金雲陽眼中倒成了個外人?

  「至於那些書冊,」不顧陶南軒的神色,金雲陽繼續說道:「我既說是給,自然就沒有搶奪一說,你要就拿。」

  「公子聰慧,該是明白行不義之事,將得千古駡名。」

  「清楚,但又如何?」金雲陽不以為然的反問,「我從端墨書院拿走書也是老禿驢點頭的,怎麼聽爾雅先生今日之意,是心有不平?」

  「此乃公子與夫子之事,在下不便議論。」陶南軒淡淡的回道,目光平穩的與金雲陽對視。

  金雲陽看出陶南軒未出口的不以為然,但他根本不放心上。在他眼中,陶南軒就是個不知現實,只知風月的書呆。

  當年傅思林告老返鄉,日子悠閒卻偏是個閑不下來的性子,看邊疆學子求學不易,起心動念建造書院。

  他事後得知,當時他已能左右金家,便拿出金家的銀兩助他造了端墨書院。

  端墨書院所在的幾座山峰皆是他的私產,若硬要扯清楚,這間書院的主人是他,而傅思林充其量就是個代管者,所以別說從書院裡拿幾本破書,就算是他要將書院拿回來都稱不上一個「搶」字。

  「恕小的斗膽,其實這書是——」

  金寶原想開口解釋,但是被金雲陽一個輕飄飄的眼神給駭住。

  金雲陽向來不屑與人解釋,或許陶朔語是這世間唯一的例外,他這人身上不多的耐性全給了陶朔語,其他都是不相關之人。

  金寶立刻改口說道:「書就在將軍府,靜候爾雅公子登門。」

  說完這話,金寶又退了下去。

  其實在兩個多月前,他們一行人前往雲州的途中,在驛站巧遇上了個腦滿腸肥,走路身上的肉還會抖三下的男子,聽他在驛站高聲談論,才知此人原在端墨書院求學,但因欺淩同窗被脾氣隨著年紀越發見長的太傅大人趕出書院,幾杯黃湯下肚之後,那人一臉憤恨的說待返鄉之後,要暗中讓人來燒了書院的藏書閣。

  眾人都當此人說醉話,但金雲陽從他眼中的恨意明白此人尚未全醉,要燒書院的藏書閣是早晚的問題,當時原要派人將此人捉住,但偏偏二世祖一時玩心大發,想起太傅大人在寫給他的書信之中,妄想對他的親事指手畫腳,當下決定要嚇嚇太傅大人,只派了人盯著那個肥仔,自己則直搗書院的藏書閣,盛氣淩人的說想要悟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道理,硬是將書院大半的藏書拿走,還專門挑珍貴的拿,只留下些平時易尋的書冊。

  太傅大人果然因此而氣得差點吐血,放言不再插手他的親事。

  金雲陽達到了目的,帶著書冊離去,不過他還是派人暗中守著藏書閣,沒真讓藏書閣被一把火給燒了。說到底,若是他不快,想要如何折騰都成,但別人可別想動他的東西。

  「爾雅公子,有好處不拿,就是個傻子。」反正東西他給,要拿不拿,決定在陶南軒。

  金雲陽隨意贈送書冊的輕慢令陶南軒不喜,但他笑臉依舊,「多謝公子,只是無功不受祿,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領。」

  陶西辰將泡好的茶送上,正好聽到陶南軒的話,雙眼不由閃閃發亮,「老三,金公子要給你什麼?」

  「與二哥無關。」陶南軒知道陶西辰就是個無利不起早的性子,神色自若的接過茶,撲鼻而來的香氣讓他眼神微黯。

  這茶是傅思林在今年年關時所贈,上好的茶,不過半斤,陶西辰倒是眼尖,上趕著拿來討好,不過陶西辰也就罷了,看到向來懂事的陶朔語也在一旁搭手,實在心塞。

  若沒記錯,他記得傅思林也曾提及這茶是來自京城,也是旁人所贈,至於贈物之人,他看了金雲陽一眼,八成就是這人了。

  陶南軒挽著衣袖,將茶輕放到了金雲陽的面前,「公子請。」

  金雲陽不客氣的拿起來喝了一口,入口的茶香透著熟悉,他挑了下眉,就算看穿這是他所贈之茶也不動聲色。

  他的東西既給了老禿驢,老禿驢要給誰,他也不在意,只是由此可知,陶爾雅確實頗得老禿驢的歡心,不然也不會連他送的茶都拿來轉贈予陶爾雅。

  「好茶。」金雲陽隨口贊了一聲。

  陶朔語一笑,「貴人喜歡就多喝些,我再去弄點茶點。」

  金雲陽還沒來得及點頭,陶南軒已經開口制止,「小魚,你別忙,金公子是何許人,難不成還會稀罕你做的尋常茶點嗎?」

  金雲陽雙眼眨了眨,他還真是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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