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子紋 > 我在唐朝等嫁人 | 上頁 下頁
三十一


  他隨著幾位師兄弟領命來此,一夕之間殺了鐘家百餘人,這是他第一次出任務,他依然記得那一夜的風帶著濃厚的血腥味,一個又一個人在他眼前倒下死去,他畏懼萬分不敢出手,後背卻被狠狠的砍了一刀,偏偏對他舉刀相見的不是對手,而是自己人——是一個跟他一起訓練成長的師兄。

  趙可立收留的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他們個個都有過吃不飽穿不暖的苦日子,被趙可立收留之後雖說訓練辛苦,但至少有個遮風擋雨之處。

  他們稱得上同病相憐,卻也是競爭對手,趙可立對顧悔的看重早讓人眼紅,私心欲除之而後快,這次就是個機會。

  顧悔不記得當時自己到底是害怕多還是憤怒多,只知道那一瞬間他腦子前所未有的清明,他受傷卻沒倒下,而是舉起刀,反手將暗算他的師兄殺了。

  血飛濺到他臉上的那一瞬間,他明白自己踏上了一條不歸路,每一次的出手就是你死我活,他越來越冰冷,越來越不在乎人命。

  早幾年,他還會夢到那些驚嚇逃竄的人,但如今再多的血腥都勾不起他的情緒。他瞟了眼吃得正歡的魏少通,他救他的那一日,正好是離開葉家的那一天。

  若是以往的他,就算有人在他面前活活被打死,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但那日或許是因為他心煩意亂,也或許是葉綿盼著他為善,所以在魏少通出聲求救時,他腦門一熱,出手救下了他。

  不過他也因而讓自己被纏上,被纏得煩了,顧悔甚至後悔自己一時的婦人之仁,只能安慰自己這是暫時的,兩人不過萍水相逢,明日一別,再無相見之日。

  「我好餓。」一個虛弱膽怯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顧悔看了過去,那是一個瘦小又髒兮兮,不過五、六歲的娃兒,正一臉渴望地看著魏少通手中的雞腿。

  其實不單是他,暗處也有不少雙眼睛盯著,不過因為有顧悔在,無人敢上前。

  顧悔知道這個娃兒叫夏安,跟著他爹從北方逃難到此處時,他爹重病而亡,徒留下他與長他四歲的兄長夏平,兩兄弟身無所長,只能在街上靠乞討為生。

  夏安眼巴巴地看著顧悔,滿心覺得顧悔是個好人,因為在顧悔來之前,他大哥辛苦在外乞討一天的東西,回到這裡常會被年紀大的乞兒或流民搶走,而顧悔來的那一天,一如既往的有乞兒搶他大哥討來的一碗粥,卻被在陰暗處的顧悔出手阻止,反將搶食的乞兒教訓了一頓。

  被打了的乞兒不服氣,當晚找來幫手要尋仇,他和大哥都很害怕,但他們人雖小,卻也明白知恩圖報的道理,咬著牙要出手相助,只是壓根輪不到他們出手。

  夏安頭一回覺得自己見到英雄,顧悔憑一己之力將十多個人全都打趴,最後要不是有魏少通出聲制止,指不定來尋仇的幾人都要沒命。

  這幾日,眾人心知莊園來了個不能招惹的高手,以大欺小的搶奪事件再也沒有出現,幾個較為瘦弱無依的乞兒也因此過上幾天安穩的日子。

  只是每當顧悔就像來時一樣突然失去蹤影,夏安就開始擔心他一去不回,因為顧悔一走,他和大哥只怕又要回到當初被欺淩的日子,慶倖的是今晚他回來了。

  顧悔是回來了,他大哥卻不見人影,他等了一天,心中實在擔心,但他知道不能添亂出去尋人,因為他太小,很容易遇險,只是他真的好餓,因此一聞到雞腿的味道就受不了。

  「去去去!」魏少通不客氣的揮了揮手,「餓了就自個去找東西填肚子,這裡沒有多餘的給你。」

  被魏少通拒絕,夏安失望卻也不至於難過,身為一個乞兒,他早習慣外人的呼來斥去,魏少通只是揮手趕他走而沒有對他拳腳相向,在他看來已經算是好人了。

  夏安垂著頭,無精打采地回到他跟兄長原本待的小角落,眼巴巴的等著兄長回來。

  突然,一個包子從天而降,落進了他的懷裡,他猛然抬起頭,顧悔依然面無表情。

  「謝謝哥哥!」夏安興奮的對他點頭道謝,迫不及待的拿起包子咬了一大口。

  他咀嚼了好久才捨不得的將那口包子吞下肚,因為太餓,忍不住又吃了一口,而後克制的將包子收起,打算留給大哥吃。

  顧悔在暗處注意到他的動作,眸底閃過一絲光亮,隨手又丟給他一個包子。

  夏安手忙腳亂地接住,知道這是顧悔要他留給兄長,他雙眼發光,激動的跪著向他磕頭,「謝謝哥哥!」

  顧悔皺眉看著他的舉動,冷冷斥了一聲,「夠了。」

  夏安雖小,但也聽出顧悔不悅,連忙停下磕頭的動作,聽話起身,小心翼翼的將包子收下。

  「嘖,你這人面冷,卻是個心熱的,只是這世道不好,你也不能總是心軟,有銀子得省著點用。」魏少通一邊吃著雞腿,一邊還倚老賣老的說:「咱們的日子現下都不好,能省則省,不然到時餓肚子的就變咱們了。」

  他很厚臉皮的將自己和顧悔劃成了一家人。

  顧悔不理他,只是細細品嘗著手中的饅頭,那慎重的樣子,要不是看到他拿著的是饅頭,還以為他吃的是山珍海味。

  魏少通疑惑地看著他,覺得這小子今日看來腦子有些不正常,他眯起眼,仔細的打量著他手中的饅頭,不過左瞧又瞧就是顆饅頭而已。

  夏安等啊等,卻一直等不著兄長的蹤影,他求助無門,最終只好把目光落到了顧悔身上,小小的身子小心翼翼地靠近顧悔。

  顧悔靠著牆閉著眼,聽到他靠近便睜開了眼,眼神很冷。

  夏安一驚,雙膝再次跪了下來,「大哥哥,我大哥還沒回來。」

  「你大哥沒回來,關我家傻小子什麼事?」魏少通開口趕夏安走。

  不是他心狠,而是這些年走南闖北,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活在底層的人不能多管閒事,以免惹禍上身。

  夏安跪著不動,只是眼中含著淚看著顧悔。

  顧悔莫名不願見他卑微的樣子,因為透過他,他似乎看到了以前脆弱的自己,當時要不是有人出手相助,如今的他根本不可能站在這裡。

  他默默地站起身,魏少通見狀要出聲制止,但想起顧悔的性子,索性閉上嘴,不多費唇舌。

  顧悔才邁開步伐,夏安立刻跟上,甚至像怕跟不上他的腳步似的,怯怯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角。

  顧悔低頭瞟了一眼,沒有出聲的由著他。

  才出莊園不遠,顧悔就在陰暗的水溝裡發現氣息微弱的夏平,不知被誰打了一頓,半身都泡在水溝裡,看來那群欺善怕惡的傢伙安分了幾日,今日又故態復萌。

  夏安看到夏平的模樣,立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的哭聲令顧悔覺得厭煩,冷冷地看他一眼。

  不經意對上顧悔的眼神,夏安嚇得心裡咯噎一下,連忙閉上嘴巴,可憐兮兮的抽泣著。

  顧悔彎腰將夏平抱起,飛快地看了下他身上的傷,大多都是皮外傷,只需包紮便好。

  他不由抿起唇,想著這便是心軟的代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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