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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楊氏死死盯著一行人越來越近,她原也盼著一口棺槨回京,裡頭躺的是樓子沁的屍體,但眼下樓子沁英挺的坐在馬上,而放眼望去不見她的夫、不見她的子……

  楊氏回過神,一把拽起了薛童穎的手,「說清楚,你隱瞞了何事?」

  薛童穎沒有答腔,看著楊氏如同看著死物。在二房對她的夫君痛下殺手時,他們之間已經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樓子沁人已到大門前,伸出手,握住楊氏,將她的手從自己的娘子身上拉開。

  楊氏抬頭,一與樓子沁黑白分明的雙眸對視,一瞬間只覺得渾身冰冷。

  「我入大漠遇難,起因二叔傳令有誤,才會遇瓦剌埋伏,所領千名精兵,幾乎無一倖免。」

  楊氏聞言,面如死灰,她很清楚這大漠之行是自己的夫君給樓子沁設下的陷阱。

  「傷重逃亡之時,遇上沙暴,僥倖逃過追殺,命懸一線之際,被行經的商隊所救,可惜因傷重,昏迷許久,被商隊帶往西域,養了好幾個月才好,與軍中聯繫後,二叔為將功折罪,前來接人,卻不幸在回營途中再遇刺殺,我救之不及,二叔命喪當場,就連將軍和三郎趕往救援也受了傷。三郎人就在後頭的馬車上,還需二嬸母照料。二叔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死得其所,二叔是侯府的驕傲,是大房的恩人,也是二房的榮耀。」

  樓子沁的話壓得楊氏喘不過氣,心神倶懼。

  他知道!楊氏看著樓子沁,無法自欺欺人,樓子沁知道引他入大漠是要殺他,如今他反擊了,不留情面。「你好狠的——」

  樓子沁握住楊氏的手,微微用力,打斷了她的話,「還有老太君在,二嬸母節哀。」楊氏身子一軟,這是要她認了這個結局,過往如何,為了老太君,樓子沁不會拆穿。身後失了分寸的樓映玉哭花了臉,扶住了自己的娘親。

  樓子沁鬆開手,雙膝跪在老太君面前。

  樓子棠見了也立刻一跪,趙嫣跟著連忙跪下。

  「祖母,大郎不孝,」樓子沁低著頭,「未能護住二叔周全。」

  老太君蒼白著一張臉,心如刀絞,只能搖著頭,無法說話,盯著眼前的棺槨落淚。哀痛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原以為長孫失蹤,難逃一死,但蒙老天垂憐,長孫平安獲救,次子卻傳來死訊。

  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十多年前自己的長子是被次子送回,如今次子亡故,被大郎送回,是命——就得認命。

  她搖晃著身子,顫抖著手,將樓子沁給拉起。

  樓子沁反手握住老太君冰冷的手,立刻交代下去,「送太君回松青院。」

  一聲令下,侯府下人回過了神,朱紅大門上原還掛著新春喜氣的紅燈籠被換下,白色燈籠掛起。

  不過才轉眼間,侯府不見一絲喜色,靈幔垂掛,滿目蒼白。

  趙嫣與樓子棠已換上麻衣,跪在靈堂上,冷靜的如同旁觀者似的盯著。

  除夕那日,薛童穎返京,在望梅軒說的那句一事成,如今趙嫣心裡有數。

  她低頭燒著紙錢,她從未見過二老爺,自然沒有情分可言,只知二郎無數次遇險,皆有二房的手筆,所以她無法同情,唯一能做的是在靈堂上炷清香,給足最後一絲顏面,跪送最後一程。

  一旁的樓映玉一臉慘白,以往跋扈的模樣已不復見,整個人失魂落魄,她或許不知父兄所作所為,卻也知道父親死了、兄長重傷,她沒了以往張狂的本錢。

  原以為楊氏會大哭大鬧,沒想到她竟坦然接受結果,甚至在太醫來給獨子醫治,說其傷重,傷其根本,日後子嗣無望之後,她也只是木然接受。

  她抬起頭,看著樓子棠眼中一片悲涼,明白他縱使行事再狠,終究是血脈至親,也不可能真的心平氣定。

  樓子棠察覺她的目光,與她四目相接,嘴角微揚。

  這抹淺笑令她的心頭一松,樓子棠向來不是個軟弱之人,既然做了,就不會後悔,縱使悲傷,不過只是因為血脈相連,覺得惋惜。

  如此落幕,殘忍嗎?

  他們並非涼薄,只是所謂一報還一報,總不能惡人逍遙,好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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