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子紋 > 大人蹭飯日常 | 上頁 下頁
十五


  五年前寒災,莊子裡又收留了幾個可憐的孩子,如今約有十三、四人,平時就在附近墾出的荒地種點莊稼,雖說收成不多,但省吃儉用也能一日吃上兩餐飯。

  他們人才到,就有人跑了出來。

  張沁玥認出來人是十歲的張義,因為身旁還有戰君澤要趕著進京,所以她沒打算多作停留,只是將車上的饅頭和藥材交拾他,“義兒,今天玥姊姊還有事,下次再來。”

  張義一大清早就跟著莊子的人下了田,但因帶去的茶水不小心打翻了,所以被叫回莊子裡再裝上一壺水。他好奇的看了戰君澤一眼,對這人高馬大的壯漢不自覺生出敬畏的心情。

  “去忙吧。”張沁玥見張義看傻了眼,不免覺得好笑,輕輕推了推他。

  張義回過神,抱著大大的包被,背著竹簍,轉身進了莊子。

  “走吧!”

  戰君澤聽到張沁玥的話,沒有遲疑的掉頭離去。

  她沒等他開口問,主動說道:“當年我帶著阿洛在這莊子住過一晚,結識了住在裡頭的乞兒,其中有兩人也隨著阿洛去了軍營,就是不知他們如今可安好……”

  “你指的是羅吉、羅祥兩兄弟?”

  她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是。你認得他們?”

  老實說,張洛不單擅醫,拳腳功夫也不錯,所以才能得戰君澤青眼,而羅吉的體格好,也挺能吃苦的,將來該能成為個人物,至於羅祥,戰君澤並無太大的印象,會記得不過是張洛和羅吉曾經在他面前提及罷了。

  “若你想見他們,我派人回去讓他們來見你一面。”

  “不用,”張沁玥不想他為自己公私不分,急急的說道,“我只想知道他們安然便好。”

  想起方才她對那個瘦弱孩子的親近,戰君澤心有感慨的說道:“人人皆論富林酒摟的溫老闆心善,但在我看來,你才真是大善人。”

  她從未思索得失,只是隨心而走,她帶著弟弟逃難到了西北,對於跟他們一樣失去父母、無家可歸的人,總是多了分同病相憐之感。

  被他稱讚,她有些發愣,待回過神來,才發覺不知不覺已靠近張家屯。

  戰君澤自在的駕著馬車進入了村子裡,此刻天已大亮,他們的歸來引來不少側目。

  張沁玥不用想也知道之後會有多少的議論,但事已至此,她也無能為力,只能沉默的拉著福來進了自家院子,給它喂了水,看著戰君澤解開車架。

  戰君澤拍了拍疾雷的頸項,翻身上馬。

  她抬頭看去,在初陽淡淡的光芒照射下,威武的一人一馬彷佛鍍上一層金光。這樣的男人該是眾女求嫁,他願娶她,不在意兩人之間隔著天淵,她該不顧一切的點頭,偏幼時的顛沛流離把她的心養小了,她不想為了一時衝動而選了一個與自己出身不配的人,往後過日惶惶,平靜難求。

  她眼眸深處像是想起什麼,滑過一絲晶亮,“我知道你急著赴京,但可否陪我去阿洛的墳前看看?”

  戰君澤微眯起眼,她突然的熱絡讓他心中閃過幾分警訊,但他並未拒絕,彎下腰,長手一撈將嬌小的她抱起,讓她坐在自己身前。

  張沁玥身子一僵,愣愣的抬頭看他。

  “阿洛的墳在何處?”他沒有廢話,直接回道。

  她緩緩抬起手,指向山的另一邊。

  他一夾馬腹,往她所指的方向而去。

  張沁玥看戰君澤單膝跪在墳前,念及他的身分,她本想上前制止,卻又想著弟弟畢竟因他而亡,縱使他官拜從三品副將,弟弟也應當受得起他一拜。

  “若非傷重昏迷,我不會留他一人在大漠。”

  張沁玥聞言,只是輕聲的歎道:“以阿洛的性子,若非真心敬佩,也不會捨身救你。只是大人若是真的心懷感念,就請大人放下意欲娶我為妻的念頭。”

  他早就察覺她的態度不對勁,看來是打算換個柔順的態度,在張洛的墳前與他劃清界線。

  他站到她面前,低著頭,表情不悅的看著她。

  被他俯視的感覺十分壓抑,他太高太強壯,一靠近,整個人就像會被吞噬一般,她不自在的移開目光,不去看他深沉的眼眸。

  “我的拒絕,許傷了大人高高在上的臉面,但我不願意阿洛死後受人非議,說他用自己的一死,讓大人娶其胞姊為妻。所以今日大人與我就在阿洛墳前做個了斷,從今爾後,大人對張洛,不論是有愧疚或是不舍,都隨著他的離去而煙消雲散吧,從此不要再提。”

  “因恐軍心騷動,我傷重一事除了幾名親兵之外,並未外傳,眾人只知張洛戰場殺敵,捨身取義,但實情如何無人知曉,你無須擔憂張洛死後名聲有損。”

  “只要有心,打聽便知。”這哄人的口氣,不知是當她是三歲孩童,還是當旁人都是傻的,張沁玥無奈的輕搖了下頭,“人言可畏。”

  “人言不可畏,只求無愧於心,便可淡然置之。”他無心也不想理解她的思慮,看多戰場無情,站在生死面前,他最不在意的就是旁人的指指點點。

  他的理所當然令她啞口無言。想她在王湘死後,養大了弟弟,一個姑娘撐起一個家,從未曾膽怯,卻在他的眼前硬是沒了底氣,她雖看似得失不縈於懷,實際卻是自卑自己不足。

  這樣的她,如何能與他匹配?

  “你到底要我怎麼說才明白?”她幽怨的看他一眼,“你我不相配。”

  “你無父無母?”

  她無奈的歎了口氣,知道若是他堅持要跟她辯駁,自己沒有勝算。

  “回答我。”

  “是。”她不情願的開口。

  “真巧,”他伸出手,撥了撥她散在臉頰的碎發,“我也是。”

  她沒好氣的掃他一眼,頓時有種幻想破滅的感覺,明明就是個無賴。

  “除了一身虛名和這些年存下的軍餉,我一無所有,說到這……我的軍餉還全讓田兵長隨著阿洛的遺物交給了你,所以現在與你相較,除去名聲,是我配不上你。”

  歪理!她在心中啐了一句,義正辭嚴的說道:“等會兒回去,我立刻將銀兩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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