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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為何要這麼做?”

  陳慶賢深深看了劉昌裔一眼,最後站起身,在他面前跪了下來,語重心長的勸道:“大人,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大人雖非為王為帝,但一個判斷也是系了數千、數萬的人命。你半生為節帥盡忠,如今節帥行將就木,大人斷不能在最後關頭棄之不顧。大人自傲,自以為事有兩全,能護住節帥又能留下姑娘,但老夫懼意甚深,這世上最是講求公平,不可能讓大人樣樣都想要又樣樣能得到。世事自古難兩全,命不由人,節帥與姑娘,大人只能擇一,老夫斗膽,只能冒死抗令。”

  劉昌裔的手緩緩握成拳頭,心有不甘——身不由己,命不由人,這全是他打心底唾棄的東西,卻第一次緊緊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嘗到了苦澀,那味道難受得令他想詛咒一切,瞪著跪在堂下的陳慶賢,他不服氣,但最終他只能吞下這滋味,冷著臉沉默不語。

  §第六章 磨鏡郎聶府尋妻

  魏城城西的胭脂巷,這是魏博一帶最有名的煙花地,入夜時分,巷內兩側的朱閣翠樓,伴著朱紅燈籠與來往的尋歡客,點綴著孤寂的夜。

  一道黑影閃進了巷內,縱身一跳越過了一道院牆。

  院內有一棟小巧的樓閣,一樓燈火柔和,二樓燈光微暗,一曲如泣如訴的琵琶聲從一樓窗邊飄出來。

  聶隱娘不動聲色,悄沒無聲息的上了二樓。

  屋內只留了盞搖曳的燭火,她放下手中的劍,坐在屋內的椅上,神情木然的等著。

  沒多久,門口有了動靜,她閃進了一旁的屏風後頭。

  一個娉婷的身影在一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的扶持下進了屋子裡。

  就見麗人身上只穿著一身淡紫紗衣,長長的裙擺堆在她身後,隨著她的步伐拖動。

  一見進屋的人是她,聶隱娘立刻從屏風後露面。

  柳綺雪微驚,但很快恢復平靜,吩咐身後的丫頭,“冬兒去外頭守著。”

  聶隱娘立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柳綺雪,她淪落風塵多年,憑著花容月貌及長袖善舞的手段闖出豔名,早在多年前,她被個大金主看上,替她贖了身,還替她買下了這間綺雪樓,身分早就不同於一般的青樓女子。

  眾人皆好奇她身後的金主是誰,但柳綺雪的口風極緊,對這位金主絕口不提,聶隱娘是少數幾個知情之人。

  柳綺雪是田緒眾多的女人之一,在青樓送往迎來,替田緒打探消息。

  “你遲了。”柳椅雪的語調有著隱隱的激動。

  聶隱娘微斂下眼,“郡王可有怪罪?”

  “有些怒,”柳綺雪一歎,“但郡王也非不明理之人,明白世間事難免有意外。你能回來便好,可是事成了?”柳綺雪望向聶隱娘,見她手中除了握著長年不離身的劍外,空無一物。

  跟了田緒多年,柳綺雪自然知道田緒做事向來心狠,殺人也要眼見為憑,見到項上人頭才肯罷休。

  聶隱娘微斂下眼。“郡王可在此處?”

  “郡王已回府,你們錯過了。”柳綺雪親自倒了杯茶放到聶隱娘面前,“見你空手而回,可是敗了?”她的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探問。

  這幾年,只要遇到棘手難以對付之人,田緒總會派出聶隱娘,只要聶隱娘出手,從沒不成。

  “此人並非惡徒。”

  柳綺雪一楞,“你難不成根本就未出手?”

  “隱娘無能。”

  柳綺雪打量著她,在她臉上找尋答案,最終一歎,“你非無能,而是不願。”

  雖說聶隱娘有些拒人千里之外,但在風塵中打滾多年,柳綺雪看出她面冷心善,只是造化弄人,正如她本是良家子,年幼喪母,與老父相依為命,偏偏父親遭人陷害,被誣偷竊,入獄不久就病死獄中,她也無奈陷入煙花之地。

  她對那些權貴本就沒有半點迎合的熱情,卻因身在青樓只得隱藏真性情,直到遇見田緒,雖說他待人心狠,但至少對她極好,只要他在的一天,她便不會受人欺侮,所以她甘心為他賣命。

  聶隱娘則是為了聶府上下,所以縱使一心渴望平凡,還是被迫走上殺手之路,回不了頭。正如今日,沒達到使命,她卻依然擔心聶家受牽連,為了一絲淡薄到幾乎沒有的親情,回來領罰。

  “隱娘,縱使今日你不殺他,郡王也會另派他人。郡王向來做事狠絕,要殺的人絕不放過,劉昌裔註定逃不過此劫。”柳綺雪苦口婆心的勸道:“若你真動了惻隱之心,不如你自個兒動手,至少能夠給他個痛快,不讓他死前受折磨。”

  聶隱娘的腦海中閃過了劉昌裔灑脫的風采,她斂下眼,掩去自己的思緒。她離開了,等同答應陳公此生不再入陳許、不再見劉昌裔。縱使心有惦念,此人也與自己不再相干。她壓下思緒,搖了搖頭。

  柳綺雪見到聶隱娘的神情,知道勸不了她。

  雖說她們共事一主,但聶隱娘畢竟特殊,她的勉為其難是為了聶家老小,雖說她是聽令行刺,但她從不濫殺無辜,派她出手的人才真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雖說少取一個人的性命,田緒肯定心生不悅,但還不至於在這用人之際,毀了聶鋒的前途。只是對田緒來說,一次抗命就是不忠,非他所用便是敵人,而他的敵人從來不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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