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子玨 > 拜金女郎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也許,他以前並不是這樣的人?

  袁志國歪著頭,似乎在斟酌著用詞。

  「算朋友嗎?我們其實是大學同學,還一起讀研究所,不過,」他突然頓了下,露出為難的表情。「我好像不應該多說什麼……」

  欸,怎麼說一半就不說啦,吊人胃口嘛!

  「不過什麼?你們吵架哦?」她試探地問。

  「不是,」他笑著揮揮手。「是他後來休學不讀了,之後就像從人間蒸發,沒跟我們這些老同學聯絡過,教授想找他都找不到人。」

  休學?人間蒸發?怎麼聽起來有點嚴重……張培湮赫然察覺自己跟肚子裡孩子的老爸一點都不熟。

  「你讀什麼的?」慚愧,她連自己丈夫大學讀什麼系都不知道呢。

  「我讀昆蟲學系。蔡成寰很優秀,是我們系上的第一名,還代表學校去國外參加國際研討會,他的專長是蝴蝶。」袁志國侃侃而談,絲毫沒注意到這對夫妻不大熟。

  昆蟲學系?蝴蝶?張培湮頓時想到擺在客廳那個蝴蝶標本,當蔡成寰向她詳細說明時那副神采飛揚的模樣。

  她原本以為標本的存在跟他格格不入,或許事情剛好跟她猜想的相反?在他的生命中佔有很重的分量嗎?有多重?

  「他這麼優秀怎麼會休學?」她追問,通常休學應該是念不下去或家境因素,他應該不會有這些問題吧?

  「是啊,任誰聽了都覺得很奇怪。」他摸摸下巴的胡髭,困惑地說:「連續四年都是第一名,大學一畢業就直升研究所,每個人都以為他會一直讀到博士,沒想到……」他頓了下,眯眼像回到久遠的過去。

  「蔡成寰去了一趟英國愛丁堡大學參加那個國際研討會,接著就消失無蹤,沒有人能聯絡上他。」

  消失無蹤?

  「發生什麼事了?」

  「其實我也是聽說的。當年帶他去參加研討會的教授說,原來研討會的主持人竟然是蔡成寰的爸爸。」

  張培湮瞬間震驚得說不出話。

  「我們教授說,他們父子長得很像,尤其是眼睛,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袁志國繪聲繪影地描述著,表情誇張到好像他人也在場。「那時候我才知道蔡成寰的家庭背景,他是私生子,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爸爸,因為他家裡刻意隱瞞的關係,他連他爸爸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都一概不知。那個研討會是他們父子第一次見面,他爸爸正是蝴蝶領域的研究專家。」

  「終於可以見到親生父親,難道他不開心?」

  袁志國搖頭。「據說他們沒有相認。我們教授說他一點都不高興,是臉色慘白,而且馬上跟我們教授說他不念了,然後自己離開,從此不再踏入我們學校校舍一步。」

  他停了下來,仿佛在做總結,感慨地說:「想想遺傳的力量實在很可怕,他媽媽沒告訴他,他自己也沒想過要去查,結果他和他爸爸走上一模一樣的路,這,就是生命奇妙的地方。」

  聽至此,張培湮總算明瞭蔡成寰凝望著蝴蝶標本時,綠色眼睛裡閃爍著複雜的光芒,那是一種又愛又恨的情結。

  從那一刻起,他拋棄他本來的學習之路,不論他的表現成就有多麼優秀,毅然而然走向另外一條截然不同的人生大道。

  他唾棄自己的遺傳因子,完全不想承認烙印在DNA裡頭的宿命。

  這時,張培湮忍不住搜尋蔡成寰的身影,他正靠在一棵樹旁,孤傲地獨自喝著礦泉水。

  這麼一個我行我素、毫不在意他人目光、很難相處的男人,她竟然在他身上找到如鏡影般、酷似自己的一面。

  他們很像,或許也是最能理解對方心中的缺失。

  當晚,張培湮作了一個奇怪的夢,她夢見蔡成寰偉岸的背影穿著像電視劇裡的古羅馬人的裝束,站在一條大河流前方蹙著眉頭深思,突然開口:「我賭下所有,再也不能回頭。」

  ***

  我需要解夢。

  張培湮期待已久的三天兩夜自行車之旅全被那個怪夢毀了,後面兩天過得渾渾噩噩,連去了哪些地方都有點記不清楚。

  蔡成寰倒是沒來打擾她,似乎一發現袁志國也在自行車隊中,那晚就自行離開,也沒通知李震南一聲,搞得全隊的人都以為他們夫妻鬧彆扭呢。

  她被他害得都沒興致遊玩了。

  回家後,她一放下行李,就忍不住走向客廳角落放置的那個蝴蝶標本。

  這個家的書櫃裡有滿滿的書,連廚房的架子裡都擺著書,而且全是原文書,都是關於甜點、廚藝,沒有一點關於昆蟲相關的書籍,一本都沒有,有誰會相信這個書櫃屬於一個念昆蟲學系出身的人?

  唯一一樣保留下來的,就是蝴蝶標本,這個小小的蝴蝶標本。

  他說這種蝴蝶叫黑尾劍鳳蝶,她想查查看這是什麼樣種類的蝴蝶,能被他如此視若珍寶?

  她首次萌發想要瞭解這個男人的心情。他在想什麼?他不再只是一張钜額的鈔票,而是一個人,他腦袋裡裝了什麼?

  他說過不准逼問他的隱私,那麼,她該如何瞭解他?

  「醒醒。」

  蔡成寰修長的手指在餐桌上敲了敲,這才讓張培湮猛然回神。桌上照例擺著六樣香味撲鼻的甜點蛋糕,她卻似乎一點都沒被吸引,發呆中,這讓他不大高興,眉頭攏得高高,斜睨著她。

  「發生什麼事了?你從南投回來以後就不大對勁。」難道這也是孕婦的症狀之一?三不五時就發呆?

  「沒事。」她閃避他的視線,拿起湯匙試吃他的成品。

  以前她可以泰然自若和他相處,因為根本沒把他當一回事,就是一個金庫;可現在,他對她有了金錢以外的意義,她實在無法抑止對他的好奇心。

  這種感覺太強烈,強烈到她怕自己會不由自主違背他的原則,被他趕出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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