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子澄 > 遲來的情人節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直到她孤單的瘦削身影淡出高聳的靈骨塔,一個一直隱在樑柱後、不曾被發覺的角落,陡地冒出一個高壯的身軀,盯著她的眼釋出不容錯辨的笑意。

  那個人抽出腰間的行動電話,迅速撥了一組號碼,等了兩秒鐘之後——

  「我是賀蘭平,人,找到了。」

  白色的煙霧帶著焦油的刺鼻味,在落地窗前渲成一個個透白的煙圈;靳仲騏頎長的身軀站在煙霧後面,一雙漂亮的黑眸緊盯著毫無動靜的大門,一瞬也不瞬。

  他忘了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慣站在這裡,也忘了自己曾有多久的光陰,不曾再碰過傷人心肺的煙,只是當他心生警覺時,他就已經變成這樣了。

  不可否認,羅怡靜鏗鏘有力的批判,確實在他的心湖裡掀起驚濤駭浪,那字字猶如當頭棒喝的犀利言辭,讓他在瞬間猛然清醒;他開始認真的回想,薊芷薔為這個家帶來多少改變,又改變了他多少?

  很多事情一旦揭開探究的面紗,事實往往教人難以承受,一如他矛盾複雜的心情。

  在羅怡靜來找他之前的一個禮拜,他幾乎不曾深刻地感覺到她不在家的事實。

  因為餘敏秀回來了,不但家裡又開始有人走動的聲音,還自動接手家裡所有的事,連請長假的桂嫂也收假回來,對他規律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感覺怪怪的,像少了點什麼似的,僅此而已。

  但或許是餘敏秀受不了他不甚努力尋回薊芷薔的態度,火大地包袱款款,又隨團出國遊玩,順道拉著桂嫂去作伴,至此他才真正面對薊芷薔不在的事實。

  「你!你要是一天不把芷薔給我找回來,我就一天不回家!」

  「給我聽清楚了,芷薔要是回來了,讓她打手機給我,我就馬上回來;記住,不准騙我!否則我剝你一層皮!」

  他還記得母親臨行前信誓旦旦所說的話,唇邊不禁泛起一抹苦笑。

  羅怡靜那席話宛如魔咒。自此之後,他經常不經意想起薊芷薔那張清麗的秀顏,尤其在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在淺睡時的翻身,指尖碰觸的不再是她溫暖的嬌軀,而是冰冷的床畔,那讓人覺得清冷而孤獨。

  每天每天,不再有她纖盈的身影遊走在屋裡的每個角落,不再有她體貼為自己準備妥當的服裝,更別提早已習慣如常的早點。

  起床梳洗後,空無一物的床鋪常令他有些怔忡,經常為此失神許久,才想到自己該拉開櫥櫃尋找衣物;浴室裡的洗衣籃裡,堆滿了接連好幾日所換下的衣服、襪子!他為此感到無限沮喪。

  平常,她都是怎麼處理這些髒衣服?送洗,還是洗衣機?他使用得心安理得,卻從沒注意她如何能「變」出洗燙整齊的服裝,讓他每天光鮮體面地上班去?或許她是個魔術師吧,他想。

  撇開這些生活細節不談,就連在書房趕夜工時,原本該有的熱茶和消夜全不見了;每天早上,空蕩蕩的餐桌,沒有她準備好的攜帶式早餐,害他每天都得空著肚子上班。想到那些溫暖又能填飽肚子的食物,胃裡的酸氣往往氾濫得令他想吐!

  她是個好妻子。雖然話不多更不懂得撒嬌,但她總是安安靜靜地做好每一件事,好得令他沒有後顧之憂,安心在事業上全力衝刺,甚至連岳父住院時,都不曾讓他感覺到她的疏忽,她是怎麼辦到的?

  她又是懷抱著何種心情、何種想法,去處理這些他怎麼都做不好、多如牛毛且令人想發狂的居家瑣事?!這是他一個人獨居半個多月以來,才逐漸領悟的事實。

  這段時間,他經常莫名地心情浮躁、悵然若失,以往的冷靜、淡然,似乎在她離開之後跟著消散無蹤,他都快不認識這樣的自己了!

  想起她的時間越來越多,那雙軟軟的手、長而細的柔軟黑髮、纖弱的身影,唇邊淡然而幾不可見的笑意,一而再重複不停地浮現在他毫無防備的腦海,詭譎地讓他的左胸腔泛起空洞的疼痛。

  最可怕的是,一旦憶起她的容顏,腦海裡便難以抹去那股思念,然後,抑鬱狂潮便理所當然地占滿他所有的思緒,再也丟不開也平撫不了。

  該死!這一切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受不了如此陰晴不定的自己,卻怎麼也無法改變,他憎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丁培允來過電話,說他已澄清了芷薔對岳父一事的誤會,那麼,她為什麼還是要離婚?不僅如此,還留下她繼承的所有財產,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原以為她走得不遠、離開得不久,沒想到都是他的錯覺;她這一走就將近一個月,而他,還得忍受多久這種日子?!

  沒有她,難過得度日如年的日子——

  電話響起,擾斷他雜亂的思緒,他緩步踱回客廳接起電話。「靳仲騏。」

  「哎,我在金堤珠寶看到一條白金的薔薇項鍊,要不要幫你買下來?」詹克勤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了過來。「明天就是白色情人節了,你們的結婚紀念日。」

  薔薇!暗喻她名字的花朵名稱令他怔然,心臟陡地狠狠地刺痛了下,又狠又痛!他說不出話來,想起「結婚紀念日」這五個字所代表的意義。

  三年了,三年來他不曾有過任何表示,在這個有紀念意義的節日,他從不曾買過任何東西或禮物送給她,除了結婚時,那只代表婚姻意義的婚戒。

  「雖然她現在不在,但你好歹也為人家準備一份禮吧?」詹克勤在電話那頭等了許久,不見他有所回應,忍不住叨念了下。

  「需要嗎?是她自己不要這個家!」靳仲騏握住話筒的手更緊握了些,莫名地,他惱火了起來。

  他在等,一直在等,等她自己回來,可任憑他怎麼等,那道緊閉的大門依舊緊閉,半點被開啟的動靜都沒有;她根本無心回來,這不是代表她不要這個家了嗎?!

  如果她執意不肯回來,他還有必要為她準備什麼狗屁禮物嗎?橫豎買來也是這麼擱著,反倒讓人看了心煩!

  「你確定是她不要的嗎?」歎了口氣,詹克勤再也受不了他的死腦筋。「你怎麼不想想,她為何挑這個節骨眼離開?」事出必有因,他相信薊芷薔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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