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子澄 > 遲來的情人節 | 上頁 下頁
十九


  當薊芷薔好不容易弄清楚父親交給她的一大堆文件,是薊氏企業和父親所有資產的所有權狀時,所有的現實情況便開始脫離控制。

  那些繁瑣的權狀已全數過戶到她名下,沒有一件例外,她突然心生不安,眼皮霎時猛跳個不停;她驚惶失措,偏偏婆婆又不在家,她忙叫了輛計程車直沖醫院,不料竟在醫院外面看到剛停好車,正準備跑進醫院的靳仲騏。

  「仲騏?」薊芷薔加快腳步追上他,心裡的不安不斷擴大。「你不是去上班了嗎?怎麼會到醫院來了?」兩個人都沒停下腳步,邊跑邊說。

  「我接到丁先生的通知,實際情況我也不是很瞭解。」靳仲騏神情複雜,瞳底滲入一絲擔憂。「芷薔,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冷靜!」丁培允的告知電話十分短促,除了說明薊志昌看起來很痛苦、情況很不樂觀之外,其餘的便什麼都沒交代了。為了待會兒可能的突發狀況,他得先讓她穩住情緒。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她的臉轉成蒼白,被他拉進電梯裡。

  「我沒有什麼意思!」他也很急,因為狀況不明,任何說明只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不過,他已作了最壞的打算。「我只是希望你能冷靜一點。」

  電梯停了下來,兩人又開始往病房沖,正巧在廊上遇到同時沖往病房的醫生。

  薊芷薔的心跳好快,她分不清是緊張還是跑步造成的心臟負擔。「醫生,我爸爸的情況……」

  「我必須先診察他的情況,等會兒再說好不好?」醫生走進病房察看薊志昌的反應,丁培允則緊張地站在床邊。

  「丁大哥,你怎麼沒早點叫醫生?」甚至沒有通知我。薊芷薔緊張且小聲地拉了拉丁培允的袖子,語帶責備。

  「沒辦法啊!」丁培允是有苦說不出。「薊先生在昏厥之前什麼都不肯讓我做,除了打電話給靳先生之外。」他抬頭看了眼靳仲騏,匆匆向他點頭示意。

  「麻煩讓開一點。」醫生焦躁地推開他們,交代一旁的護士小姐。「準備電擊用具,我們先行急救上病人的瞳孔有放大現象,再不急救恐怕就來不及了——.「等等!」當所有醫護人員亂成一團,所有人都準備各自行動之際,靳仲騏驀然出聲阻止。「我們決定……不急救。」他深吸口氣,艱難且沉痛地作下決定。

  「什麼?!」整個病房頓時安靜了下來,只有薊芷薔驚恐的聲音回蕩其中。「你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們當然要急救!」

  「芷薔……」丁培允在一旁彷佛想說些什麼,卻讓靳仲騏的聲音打斷。

  「不,我們不急救。」深深地看了眼薊志昌蒼白的臉,靳仲騏的表情極其嚴肅。

  「對不起,麻煩你們快點作最後決定,好不好?」醫生緊急發表意見。急救的黃金階段只有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再拖下去,就算大羅神仙也無力回天。

  「仲騏!」薊芷薔急得快瘋了,她激動地抓住他的領口,情緒緊繃到臨界點。

  「救他!救救他!他是我爸爸啊!」控制不住地,她紅了眼,臉色卻異常蒼白,鬥大的冷汗滑下雙鬢。

  靳仲騏凝重地盯著她泛著血絲的大眼,他咬緊下顎,聲音哽咽。「就因為他是你爸爸,所以……不急救。」

  就因為薊志昌是她的父親、他的岳父,所以他不得不尊重他的遺願。

  或許芷薔會因此怨他、氣他,但總有一天她會懂的;因為不論怎麼說,她都該比他更瞭解薊志昌的脾氣,只因她是薊志昌的女兒,最重要也最放不下心的女兒。

  但薊芷薔卻完全誤會靳仲騏所表達的意思。他的話猶如晴日雷聲起,結結實實地炸毀了她的心、她的情,幾乎將她所有的血液在短短一瞬間內全數掏空。

  她虛軟地退了好幾步,直到丁培允穩住她的肩,支撐著她,她才不至於當場昏厥。

  「我、我沒想到你竟然……這麼恨我……」她的唇蠕動著,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靳仲騏沉著臉,他聽不見她說了什麼,但為了遵從岳父的意願,他也十分不好受。

  他覺得自己很殘忍。

  「請節哀。」醫護人員完全尊重家屬意願,在最後確認薊志昌已沒有心跳反應之後,將白被褥蓋上薊志昌的臉,全數撤離。

  「爸?!」薊芷薔猛然一震,虛軟的身子撲倒跪爬到病床邊。「爸!爸——」她聲嘶力竭地喊,卻喊不回薊志昌遠去的靈魂。

  「芷……」丁培允實在於心不忍,原想伸去攙扶她的手卻被靳仲騏擋了下來。

  「靳先生……」

  「讓她哭吧。」痛失親人,任何人都會落淚,何況是相依為命的父女?

  丁培允無語了。

  他很清楚靳仲騏會這麼做的理由,因為薊志昌也曾跟他提過相同的要求;但他不是薊志昌的親屬,不能為他作任何決定,因此這個責任才會落到靳仲騏身上。

  他相信靳仲騏的決定是痛苦的、無奈的,希望芷薔能體會靳仲騏的苦心才好……

  「都是我!都是我害你的!爸!」薊芷薔聲聲哭喊,卻喊不出心裡的苦。

  是我的錯,我不該占著靳仲騏妻子的位置,不該讓他無法和心愛的女人相守,可是……為什麼要你來承擔我的錯?為什麼?為什麼?!

  哀哀嚎哭、低低泣訴,訴不盡的心酸哀痛在病房裡回蕩,縈繞不斷……

  從醫院回來之後,薊芷薔就像失了神的遊魂,鎮日在房裡盤旋。她不曾再哭過,也安靜得幾乎不曾說過話,直到靳仲騏同意讓她處理薊志昌的後事。

  由於年關將至,依中國人的習俗,去世之人必須在年前入斂,因此薊志昌的後事進行得相當迅速,也快速地消耗掉薊芷薔全副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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