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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潘瑾純也是搖頭,不知該怎麼回答。她低下頭,不爭氣的淚又開始聚集在眼眶裡。

  「好,都不說是嗎?看我怎麼教訓你。」他揚起手就要給黑肱旭一巴掌,但卻被潘瑾純擋住。

  「老頭子!你不能打他。」潘瑾純急急的護在黑肱旭身前。

  在場的人皆因她這句無禮的稱謂倒抽了口氣,就連黑肱旭也不例外,雖然私底下他們兄弟妹總是這麼叫他,但可沒人敢當他的面叫。

  「給我一個理由。」他激賞地看著潘瑾純。瞧她這膽量、這氣勢,完全符合當黑肱家媳婦的條件。

  「他沒有錯。」她啞著嗓子,真不知該說什麼。

  「都哭成這樣了,還說他沒錯?」黑肱昭心疼地拍拍她的肩。「乖,告訴我,他是怎麼欺負你的?有我在,別怕。」

  潘瑾純抬起淚眼看著黑肱旭,試著回想著他曾如何的折磨她、欺侮她,但那些畫面不知怎的竟愈想愈是模糊。

  「他沒有欺侮我,我只是想家而已。」她隨口謅了個理由。

  「對了,你不提我倒忘了告訴你,我已經派人接親家公、親家母過來了,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快到了。」黑肱昭安撫地拍拍她。

  「什麼?!」潘瑾純大驚失色地怪叫著。

  她原本想偷偷摸摸地結婚,再偷偷摸摸的跑去日本,避過風頭再說;現在老頭子連她爸媽都找來了,不就表示她逃不掉了?這下真的慘了!

  「怎麼,你不開心嗎?」

  「開心……開心……」她僵著笑臉困難地答道,心裡則是不停地哀鳴著。她求助地看向黑肱旭,希望他能幫幫她,但他一臉冷硬,讓人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唉呀!這個小器的男人,該不會還在氣她砸了他滿臉的意大利面吧?!

  「雖然只剩幾天的時間,但還來得及。」黑肱昭向林伯交代。「林伯,這事就交給你去打點,去把所有僕人找回來,我不許我未來的兒媳婦再碰那些粗活。還有你,黑肱旭,你的惡形惡狀我暫時先記著,你最好給我安分一點,別再耍什麼花樣。」

  「絕對不會,你放心吧。」他別有深意地看了潘瑾純一眼,隨即轉身離開。

  潘瑾純黯然的目光隨著他的背影移動,一顆心全因他而緊揪著。

  接下來的日子潘瑾純真的過得很慘,不但得在短時間內學會美姿美儀,並記件所有的社交禮儀,更得應付她那一對勢利、見錢眼開的父母,身體的折磨已夠她累的了,現在再加上精神折磨,啊——她就快崩潰了!

  幸好,明天就能解脫了。

  「阿純呀,你看快哪。」林文滿操著一口臺灣國語,興奮地把報紙湊到潘瑾純面前。

  「媽,能不能讓我休息一下啊?」潘瑾純閉著眼,再也沒有力氣和她周旋了,她已經被精神轟炸一天了。

  「阿滿,你又不認識字,看得這麼高興有用?拿來啦!」滿口湖北話的潘進益,一手就將報紙搶了過去,直接把報紙貼在潘瑾純的臉上。「阿純,是你,快看、快看。」

  「你這樣阿純怎看得到?走啦,我來啦!」她擠開丈夫,搖著潘瑾純。「阿純你看,報紙上面全部攏是你的照片,連『阿本仔』的報紙嘛有登呢!」

  阿本仔?她閉著眼想著媽媽口中的阿本仔是什麼意思,忽然!她驚嚇地睜開眼——阿本仔就是國語「日本人」的意思啊!

  她連忙搶過報紙,這一看她差點昏倒。

  這家日本最大的報社,竟將他們的婚紗照刊登得這麼大,何定南肯定看見了!

  完了,現在她到底該主動向何定南解釋,還是乾脆避不見面?

  她頭疼地抓著頭皮,怎麼也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完全無視女兒痛苦的兩個人,還在那裡興高采烈地翻著各大報,找著他們女兒的照片。

  「我就說生女兒好,你瞧我們家阿純多神氣啊!」林文滿拿著滿手的報紙,得意得就快飛上天了。「我要把這兒報紙帶回南部,拿給那個老是瞧不起我們的張嫂還有罔市看,讓她們知道我的女兒有多厲害。」

  「你看看,光是女婿這棟透天大樓就夠我們吃上一輩子了。」

  「可是不對啊!」潘進益滿臉不解地搖著失神的女兒。「阿純哪,上次你跟我說要到日本去訂婚,那個男孩不是姓何嗎?怎麼會變成姓黑肱的?」

  「喔!別提了。」她苦著一張臉就快被煩死了,這件事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要她如何說呀?

  「你到底是愛哪一個?一個女人怎麼能三天兩頭的換丈夫。」雖勢利,但在他的觀念裡一個女人是絕對不能侍奉二夫的。

  「當然是——」腦海裡忽然肉過黑肱旭的憤怒,她不由得一震。她該愛的是何定南才對呀!

  她和何定南交往六年,如果沒有發生這場意外,她早已和他步上禮堂,共組甜蜜的家庭了,一切都是這麼的理所當然,可是如今她卻心虛了,甚至連他的樣子也漸漸地變得模糊,換上的卻是黑肱旭那張玩世不恭的臉,和他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

  往往,只要黑肱旭短短的一句話或是不經意的一個眼神,就能輕易地打亂她苦心學習的溫柔氣質和修養,硬是逼出了她最真的七情六欲,情緒裡的大喜大怒皆因他而起伏著,甚至,為了不讓他看扁,一向連上臺的膽量也沒有的她,更破天荒地走了一場世紀之秀。還有,她從不曾在意過自己的容貌,也不曾為何定南去做任何改變,但她卻為了怕黑肱旭嫌惡的眼神,而一天梳好幾次頭髮。

  這一切的一切,說穿了根本是盼他能多看自己一眼,而不是強烈的自尊心在作祟。

  此刻她終於發現了,一直以來她心底最害怕、最抗拒的事還是發生了。

  老天,她恐怕是愛上他了。

  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何謂「愛情」,原來單單一個「愛」字卻是由喜怒哀樂、酸甜苦辣……等等元素所構成。在何定南身上,她感受不到這麼多的情緒起伏,她知道這麼想對他並不公平,但當愛情出現時,誰也控制不了。

  唉!她悽楚、悲哀地看著報上這對表情僵硬、擁得不情不願的新人,她和黑肱旭怎麼看都不像能幸福的樣子。

  「三八,有錢就好,你管她愛哪一個。」林文滿插嘴道。

  「阿純,你說。」但潘進益卻異常地堅持。

  她無力地看著父親,若真可以選擇,她倒寧願愛平凡、什麼也沒有的何定南,而不是坐擁一切,卻從不把她放在眼裡的黑肱旭。

  「你老實說,你心底愛的是那個姓何的嗎?」

  「我——」單相思的苦令她說不出真話,因為她怕話一說出去會換來難堪,黑肱旭的譏消和鄙視她不是沒領教過。

  「我看得出你不快樂,根本不像是個新娘子。」

  「爸……」這是潘瑾純頭一次感受到那份親情,被瞭解的感動令她喉頭硬咽。

  「你不快樂就別嫁了,又不是沒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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