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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掌櫃:「……」

  三雙眼睛期盼地望著蜜膚青年,得到的卻是苦笑,「三位公子,請!」

  是夜,負責夜巡的部眾經過自家窟主房間,只聽得房內睡如翻餅,時時飄出歎氣聲,若有所失。有耳目聰敏者,能在淺淺的歎息中依稀分辨出一個字眼:「……兒……」

  閔友意叫誰的名字,無人聽清。

  第二日,寂滅子得知後,當即判斷:公子昨夜心緒不甯,與陳年舊事無關,老毛病,定是從女人那兒惹來的。

  也正是這一天,閔家三兄弟轉到斤竹客棧投宿,雖然閔老爺和管家仍然住在原來投宿的客棧裡,從他們睜隻眼閉隻眼的態度判斷,分明就是希望三個兒子能將當年逐出家門的二子勸回去。

  接下來的五天裡,閔家三兄弟就像三塊牛皮糖,閔友意出現在哪兒,他們就跟到哪兒,煩不勝煩。他們明白對閔友意不能曉之以理,只能動之以情,化身牛皮糖之餘,還不忘添油加醋述說他離家後的點點滴滴,三人輪番上陣,口沫橫飛,好一派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拍案驚奇,花間喝道。

  過分一些,他們就連閔友意去茅廁也不放過……

  這個……這個……沒關係,就當聽說書。只要在掌握範圍內,而自家窟主又沒下明確趕人命令的前提下,寂滅子可以不聞不問,而他現在最為擔心的一件事是:自家窟主這些日子不去遙池宮,又恢復成初來寶馬鎮的模樣,天天待在房中抱火爐、烤饅頭。

  明明氣溫已經暖和不少啊……還有還有,比賽,比賽呀……

  窟主,至少您該下命令讓部眾們忙些什麼吧,不然,那群傢伙天天在山上泡溫泉、煮雞蛋……

  四月的最後一天。

  柰攀樓——

  裙衫以雙色綾羅縫製,左右各分半色,是為「半遮羅裙」。

  清晨,穿著一身半遮羅裙的女子在雕欄邊站定,深吸一口氣,暗暗計算著今天的工作:嫁袍只剩最後裾擺的點綴小花未繡,這兩天應該可以完工,她就能回家……

  突然,一顆腦袋浮上來。

  沒錯,她現在站在二層樓的雕欄邊,那顆腦袋的的確確是浮上來的,還是一點一點慢慢地浮……

  「呀——」驚喘倒退,女子捂胸瞪眼,待看清來人是誰後,心頭一松,不知是該罵還是該笑。

  是閔友意,他雙手攀在欄柱上,借臂力慢慢將自己提起來,在她看來,真像是半空中浮現的一顆腦袋。

  「早……」她弱弱地打招呼。

  「早,淹兒!」來人中氣十足,已經完全把遙池宮當成自己的地盤,來去自如。

  「你找非遙……吧?她還沒來。」她都不知道他這麼早就起身啊……看天色,卯時?

  「淹兒,你都不曾喚我一聲師父,」閔友意一反常態,杏花眼眨啊眨,「正好,清晨練劍最宜身心,趁天色正好,我教你分花拂柳劍的最後幾招。來來——」

  不由分說,摟起她的腰縱身躍下,完全當樓梯虛設。落地,他折了根長枝在手中揮舞數下,塞進她手心。

  瞪著樹枝……瞪著樹枝……她歎氣,她一向很聽話……

  乖乖跟著他比劃,卻聽他道:「淹兒你很喜歡繡花嗎?」

  「……」這是什麼話。

  「淹兒可知,每套劍法都有其自身的來歷,這分花拂柳劍是為師悟出來的,當時覺得沒什麼用,想不到淹兒學正好。」

  「……」他來這麼早,只是為了教她習劍?思思想想,她輕輕開口:「這劍,你是怎麼悟出來的?」

  比劃的手定住,俊臉轉向她,「我當時在山中捕鳥,見一群獵戶捕殺一頭野豬,捕殺之舉看似血腥粗莽,動作引、分、挑、刺卻恰到好處,所以,這套劍法就被我捂出來了。」

  她聞言一僵,烏眸睜大。這話什麼意思,難道說……她乖乖學了這麼久的劍法,其實是在殺野豬……

  殺野豬!殺野豬!殺野豬!

  她竟然在殺、野、豬?!

  野豬滿腦轉,手臂一垂,不學了。

  「怎麼了,淹兒?」他問得好無辜。

  樹枝在地面戳啊戳,她悶悶開口:「我又不是江湖俠女,學劍有什麼用。從小到大,我只會繡花……」

  「只會繡花可不好。」

  「……呀!」

  他一愣,初時不明白她的「呀」是什麼意思,片刻後才明白這是上一句的尾詞。瞧著一張負氣的臉,他啞然失笑。

  笑笑笑,有什麼可笑的……她繼續悶悶道:「我在家不出門,也不走江湖,家中有礦有田,吃穿不愁,就算——就算未來夫家可能貧窮了些,我也可以做繡活糊口啊。你說,我不繡花,我、我能幹什麼?」

  她這語中隱有持家之道,只不過火藥味重了些,以他流連花叢的豐富經驗怎會聽不出來。唇角一勾,他誘道:「所以為師教你習劍,強身健體,美容延年。」

  她揚眉——沒聽過習劍還能美容延年。

  瞧他形俊異常,身如玉樹珊瑚枝,她想到什麼,突然小聲道:「你的功夫……很高,怎麼學的?」

  「你當我天生武功好嗎?」他歪頭淺笑。他武功雖高,並不是一蹴而就,沒有一朝一夕,沒有一點一滴,沒有勤奮、專注、癡迷、狂熱,何來……

  「何來今日的玉扇公子閔嫣,對嗎?」雙眸一泓波瑩,她輕言細語,道出藏在他心尖的話,卻不想直指他心。

  雙眸一亮,珊瑚般的身形忽地侵近,「淹兒,你真不肯叫我一聲師父?」

  「……」

  「你肯叫我什麼?」

  她動動唇,吐出一字。他沒聽清,一張俊臉立即湊向她,貼耳過去,黑髮在她頰上一拂,他道:「什麼?」

  「……嫣。」

  這次他聽清了,眉頭一皺,他凝眸瞪她。

  「那些女子從未叫過你的名字……嗎?」她記得茶總管提過,他叫閔嫣,友意是他的字,但他討厭自己的名字。

  「沒。」

  「我不想叫你師父。」

  「……我知道……」他低喃。

  「嫣……這名字不難聽啊,你為何不喜歡?」

  「……」

  「你討厭我這麼叫你……嗎?」

  討厭?不,他不討厭,他只是有點奇怪的感覺……這名字並不陌生,在七破窟裡,除了玄十三時不時提醒他叫閔嫣,其他窟主開玩笑時也會叫叫,但多數時候,他們都喚他閔友意……

  瞪她瞪她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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