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針葉 > 淺葉情深 | 上頁 下頁
三十一


  揚起痞痞的笑,淺葉推開弦琴,讓自己直接坐回他懷裡,透明的耳垂染上酡紅,欲言又止:「葉晨沙……」

  任她在懷中坐得舒服,他伸出單指勾動琴弦,聽她叫喚後低頭。

  「你什麼時候愛上我的?」

  「……」挑動琴弦的指輕輕滯凝。

  「是在崖邊我救你的時候?」

  「不。」他的腦子裡絕對不會有救過一命便要非卿不娶的報恩念頭。

  「那是什麼時候?」她似乎只見了他一次,接著就被他挖到穀裡來了。

  「是……在很久很久之後。」挑起她的臉伏唇吻了吻,他不太好的記性裡似乎飄出了一些東西,一些遙遠卻令他滿足的東西。

  這世間,是她令他有了生存下去的欲望,也是她讓他覺得……他是人!

  印象中沒有母親。讓他學會懂事的是五歲那年,父親將他送入戰亂後流民中磨煉。在那段日子裡,他親眼目睹了蒙古兵殺人,甚至吃人的血腥。不殺人,就必定被人所殺——他懂了,也變得越來越嗜血冷情。人是什麼?不過是一堆依附著白骨的渾血腥肉,強者生弱者死,多簡單的道理!在遇到她之前,他真是如此認為的。

  十七歲那年,父親命他以一人之力血洗江浙一帶的武林世家,是……呵,記不得是哪個武林世家,而他做到了,一人血洗七十八人。最後得到的是全身的傷痕和折斷的臂骨。睡在草地上,他只想著別再醒來,永遠永遠睡去了最好。但,她救了他。

  別以為他會感恩銘記,殺手絕對沒有這種自覺。只是……她說「喜歡就好」。輕柔慢語,恣意羈狂——呵,喜歡就好嗎?此四字並不足以震撼,讓他豁然開懷的,是她語中的恣情和狂傲。他的妖兒看似散漫寂然,實則獨傲黠美。有美如斯,讓他怎能不心動,又怎會不心動?

  「有美一人,與之偕臧。淺淺,我愛你!」

  輕輕的聲音隨著草尖起舞,飄進淺葉耳中,成功讓她開懷。他對她很溫柔呢!滿足了,她好滿足!細吻躍掠在光滑的頰上,盯著他俊美含笑的眼,她呆了。

  「唉!」小嘴吐出無奈——她是妖耶,活了六百年哦,竟在看到他的笑後,妖心悸亂?罪過呀罪過,她得多修煉才是,可——

  那張笑臉真的很漂亮,細長的黑色眼瞳像風中輕搖的蘭草葉,笑得她……「咚咚……」心跳加快,微醺如醉,仿佛品嘗著和風中蘇醒的懶洋洋。

  「你的笑真漂亮!」她嬌軟的聲音讚美著。

  漂亮?他自認長得不算瘦弱,也非前後六寸寬。在她眼中竟毫無震懾之勢?但,無妨,只要她認為好,就好。

  「你笑起來很溫柔。」她嬌軟的聲音繼續讚美著。

  溫柔?真的嗎?但,無妨,只好她覺得好,就好。摸著臉,葉晨沙無所謂地忖著。

  可,就因為她的讚美,以至於後來,他常沒事抓來莊舟秋氏兄弟問:「你們覺得我笑起來溫柔嗎?」而莊舟和秋氏兄弟對此,只能在心底大歎,「帶著殺機的陰寒之笑也能叫溫柔,那他們豈不是活佛在世了?」當然,只敢暗歎……這,是後話了。

  十月。

  秋風起兮枯草飛揚,雁兒落兮滾滾……灰塵。

  灰塵?穀裡什麼時候積了這麼多灰?

  正低聲與葉晨沙說著穀中事務的莊舟,偶一抬眼便看到兩道渾黃的灰霧捲動襲來,猶如老鼠打洞。驀地,空中傳來輕忽的殺氣。

  「五少!」只聽到兩聲清脆的叫喚,眼前一花——「劈啪!劈啪!」趁著莊舟愣神、葉晨沙回頭的千鈞一髮之際,塵土中躍出兩道黑影,極快地,左右開弓掛在了葉晨沙的腿上。

  「你們幹、什、麼?」莊舟拍著衣上的塵土,輕輕吐出五字,輕得讓人以為他只是隨便歎了口氣。

  四肢攀著修健的長腿,兩人叫道:「抓住五少了。嘿!接招!」說時遲那時快,小爪子飛快地擊上葉晨沙胸口,留下兩個鮮紅的朱紗掌印後,打洞的黃老鼠功成身退。

  「有事?」盯著突然鑽地而來,卻又躍草而去的兩兄弟,葉晨沙看了看莊舟,笑,非常之溫柔。

  拍打塵土的動作定住,莊舟全身僵硬,「想是……可能……」

  「你什麼時候變結巴了?」

  呼!主子的笑好溫柔啊,溫柔得令他陰氣聚頂,從頭皮直降腳板心。總不能直言「主子啊,大小黃花譏笑無響數百次偷襲不成,打賭自己一定能偷襲成功」吧。他只有一顆腦袋,萬一惹火了溫柔的主子,閻王離他就不遠了。

  「莊舟?」啞了?他今天穿的可是件新袍子,袍角上的蘭草是淺淺親自繡的,雖然針法有些亂,草的模樣有些醜,他可喜歡得狂呢。如今印了兩隻爪,呵呵,還是鮮紅鮮紅……如血。

  「屬下失職。」本以為只是口中鬧著玩,這兩小子居然當了真。教不嚴師之惰,他要反省。

  「你剛才說哪兒了?哪裡有人頂著淺葉組的名殺人?」

  「慶元城。」葉晨沙的不予追究,令莊舟暗暗稱奇,不及多想,他急答。

  「淺葉組真那麼的……名震天下?」他特地窩在這北方草穀中,奈何東南小城出了冒名者?

  「想是以為隔得遠,咱們追查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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