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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你又在構思某人的訃聞?」穿著深藍色卡通熊翻帽厚T恤的女子走到發呆的男人身後。

  「啊?」一刀斬下去,搖頭否定,「沒有。沒有。」

  勞又樂看他一眼,走到他身邊,將斬好的排骨放進鋼盆,調味。

  十二月的天氣有些寒涼,他穿著絳紫色的襯衣,套一件白色毛背心,下面是咖啡色的休閒褲和大頭鞋。這套穿著搭配他溫潤的氣質,實在不適合廚房。可他挽著襯衣袖子,斬排骨斬得似乎很開心,推門進來時,她甚至聽到他的笑聲。

  誰能想到,這個氣質騎士化的男人,業餘愛好是寫訃聞。

  根據她目前掌握的「秘密」,她只能作此推想——他在構思訃聞。

  她一邊在排骨裡放調料,一邊笑眯眯問:「在想誰?」

  「想你。」誠實,脫口而出,他似乎不知道自己說著怎樣的情話。

  「……我以為你在想怎麼寫訃聞。」她笑容炭化。拜託,她現在還不想上訃聞版。

  「那只是業餘愛好。」他強調。一刀斬下。

  除了研究員,他還是專欄作家,不過……是專為《幼稚朝代》寫訃文的「作家」。

  《幼稚朝代》上的訃聞版非常搶眼,因為醫院總是掌握某人死亡的第一手信息,而關氏與全市各大醫院交好,那邊一有動靜,立即有人通知幼稚朝代編輯部。訃聞版的搶眼就是這麼來的。

  訃聞,用中式風表達就是:蓋棺定論。

  好嘛,其實在業界——也就是訃文界,有這麼一種說法——訃文是死亡的娛樂書。訃聞的精彩與否,與作者的行文有關。你可以用簡潔闡述式,也可以議論文式、說明文式、散文式,還可以借用小說模式,這又包括:奇幻式,懸疑式,情書式,傳記式。

  訃聞的對象:人,非人。

  人就不必解釋什麼了,所謂「非人」,也就是如某醫院院長的寵物、動物院的珍貴動物之類。

  其實——有的人在生前就為自己寫好了訃文。

  其實——有的人早已與知己友人約好,彼此互相寫訃文,等到友人或自己死後,直接用。

  其實——訃文不比娛樂新聞的視點低。

  其實——有人用寫情書的方式寫訃文,例如……

  他本人。

  寫訃聞是他舒緩工作壓力的一種方式,所以,他堅持這是業餘愛好。

  他也明白又樂為什麼會這麼問,因為有些人的訃聞需要事前準備。以前他遇到過,當醫院那邊通知某名人因病入院時,幼稚朝代的編輯就會要求訃聞作者收集這位名人的一堆資料,對該名人的作品狠吞虎咽,可到最後,該名人脫離了疾病和死神,生龍活虎地出現在他的下一個工作中。這時,除了沮喪,你還能有什麼情緒。不過,當某個工作領域有人上路,諸如演藝界或學術界,與之同輩的傢伙們就像約好了一般,一個接一個,一起上路,媲美生命大爆炸時的突然。

  是不是這樣在天堂或地獄能湊一桌麻將?

  這樣比較不悶,是嗎?

  祝福他們。

  「DANO?」一隻手在他眼前晃晃。

  「啊……又樂?怎麼?」他的排骨還沒斬完……呃,不是不是,是豬的排骨。

  「你……」她頓了一下,「經常解剖動物,是吧?」

  他不解,仍是禮貌答她:「解就解剖過,但不算太經常。我是做液體能源研究的。」

  她並不介意他的回答,又問:「總之你會解剖?」

  「……是。」

  「幫我解剖那些雞。」她很快樂地抖開不知從哪個角落摸出來的圍裙,往他脖子上一掛,推著他拐彎。另一頭的砧板邊,是一箱剛運來的烤全雞。

  「……好。」他乖乖讓她套上廚裙,不過還是很體貼地問了句:「排骨夠了嗎?」

  「今天的量足夠了。」

  那就好。他點點頭,取下斬排骨時戴的衛生手套,扔進垃圾桶,然後換上另一隻乾淨的,拿起解剖烤雞的小號廚刀,比劃,比劃。

  「那個……DANO……」系著圍裙,含笑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夾著一絲絲……遲疑。

  「嗯?」他偏頭。

  「如果我愛你,我會第一個告訴你。」

  他微微一怔,握刀的手無意識地落在烤雞上。這算不算是……她的表白?可這話聽起來有點病,如果她愛他就第一個告訴他,言下之意就是目前還不會告訴他,可她又是在告訴他……

  手尖一痛,他輕顫,慢慢將手舉到眼前。

  怎麼辦,流血了……

  親密的距離,讓系好圍裙的她感到他的僵硬和一刹那的顫抖。探過腦袋一看,她飛快拉起他的手,脫了衛生手套伸到涼水下沖洗,口中輕責:「割傷手你不會叫啊?」

  他呆呆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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