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針葉 > 夢衣 | 上頁 下頁


  倒黴也就罷了,臨行前,莊舟居然笑呵呵地說:「凡衣呀,這穀裡最能助我的人便是你了。你心思細密,平日就助我處理不少事務,這次去調查,也是我體諒你呀。知道你近來夜夜難寐,不如趁這機會散散心,順便查查是哪個吃了熊心虎膽的傢伙敢冒名殺人,簡直不將咱們的主子放在眼裡嘛。」

  散心就散心,他絕對只是「順著散心的便」去查,不會花太多心思。

  唉——原本有三個美豔如花的護衛,本想全帶出來,莊舟卻說穀中事務繁多,硬是留下破夢,害他只能帶著散煙和釣雪隨身。唉——秋凡衣啜口茶,歎口氣,再啜口茶,再歎口氣。

  近三個月來,他總在半夢半醒的夜裡睜開眼,似是被噩夢嚇醒,可醒來後卻完全不記得夢到了什麼,又因何而醒。莊舟認為他是太累了,大哥認為他是悶久了,主子雖無言辭關心,倒也會不時找些安神定心的掛玉命人送給他。

  真是有些煩,看來還得找個解夢先生問問才是。

  就這麼歎氣、搖頭,一杯茶很快見底。

  「公子,換這杯。」身著翠黃紗衣的散煙體貼地為他倒杯新茶,雙手奉上。

  「乖。」嬉笑著捏捏白嫩的臉,秋凡衣邪笑。那笑粲在陰柔的臉上,格外地惑人心魂。

  任他細長白皙的手指在臉上徘徊,盡興後收回。散煙臉色不變地坐回原位,對鄰桌的竊竊私語毫不在意。

  二人的大膽在釣雪眼中習以為常,但看在酒樓上其他人眼中,卻是大大的驚異。

  秋凡衣美目轉了一圈,唇邊揚起莫名的愉悅,似乎覺得眾人不時偷瞟的目光十分……有趣。正欣賞著,樓梯邊走上一位錦衣老者,絳色絲袍上繡著飛鳥花簇,富貴人家呀!

  這老者在梯間頓了頓,突然老臉一垮,大叫著「林賢弟呀林賢弟」沖到秋凡衣鄰桌邊,而那同樣老邁的「林賢弟」看到老者後,也跳起嚷道「施老哥呀施老哥」。

  兩人相見歡地拍了拍肩,爬樓梯上來的施老哥落座後,便撫腿長歎:「賢弟呀,我家老五已經三天沒見到人影了。」

  「我家老二也兩天沒回家了。」林賢弟做著相同的撫腿動作,同樣長歎。

  「敗家子啊!」兩人異口同聲。

  「不提也罷。」完美的雙聲疊音。

  歎啊歎……歎啊歎……

  三人覺得稀奇,盯著兩位華服老者看了半晌,竟發現其他桌上的客人毫不吃驚,似乎見慣了此番景象。

  「林賢弟?敗家子?」默念著,左腮一顆美人紅痣的釣雪,心頭乍地浮起方才城外那解夢公子的話,連忙對秋凡衣道,「公子,方才那個解夢的不是說了嗎,城南林家那個什麼敗家子得了花柳病。」

  「管他呢。」散煙對那解夢男子沒什麼特別印象。

  「他說的城南——」

  話未說完便遭來打斷,打擾之人正是鄰桌上撫腿長歎的「林賢弟」——

  「什麼什麼?這位姑娘,你這話在哪兒聽來的?」

  「呃,無意聽說。」老者過於急切的神情令釣雪側身躲避。

  「在哪兒聽說,怎麼個無意法?快快快,快告訴老夫。」林賢弟眨著昏花的老眼,眼中竟然閃著點點淚意。

  「呃……只是……只是在街上,無意聽著一個小販談起。」釣雪再側了側身,求助地看向秋凡衣,遠離老者閃閃淚眼和噴得滿身滿臉的……唾沫。

  秋凡衣放下杯盞,臉上的笑擺明看戲。

  「是嗎?在街上?小販?」老者慢慢直起腰骨,發呆過後突然頓足捶胸哀號起來,「該死的小畜生,成天只知道埋在女人堆花柳巷子裡,現在好啦,染上個奇怪破勞子病,啊,敗家子啊,我林興旺怎麼養了個如此不聽話的兒子呀!天哪,咳咳咳,施老哥,小弟不能陪你喝茶,得去找我那不聽話的敗家子,告辭告辭。」

  號完哭畢,也不等「施老兄」回禮,一把老腰骨跑得飛快,「吱溜——咻地」,林賢弟一下便到了街心。

  「賢弟慢走,下回什麼時候,咱們再約個時間喝茶。」施老兄見人跑遠,竟趴在欄杆上沖沒影的街道揮手,口中猶自叫著下回下回,完全不擔心他那賢弟兒子的病情。

  「……知道了。下回。」遠遠的街心,竟真傳來回應聲。

  「撲哧!」掩嘴低笑,散煙和釣雪美豔的臉上全是趣味。她們極少見著如此景象,只覺得新奇有趣。秋凡衣唇邊依舊掛著笑,深黑的眼中卻靜如死水,沒有情緒。

  慶元果然是個奇怪的地方。自稱林興旺的老者腿上功夫不弱,而那「施老哥」……哼,接下來的調查似乎不只是散散心那麼簡單了。

  低頭飲茶,嫋嫋霧氣撲面而上,掩住黑眸中難以捕捉的……閃逝殺意。

  三日後,依舊是傲鳳樓酒家,依舊是臨街的二樓桌邊。

  八月的火熱讓人受不了,特別是正午時分,看到日頭照在青石街上熠熠生輝,秋凡衣的陰鬱心情更加深了幾分。

  趴倚著雕花木欄,坐沒坐相的秋凡衣拉拉領口,拿著紙扇一搭一搭地搖著。

  「公子,你在這兒看了三天,心中已知這冒名者是何人?」在身後為他打扇,釣雪好奇。

  「沒有。」如果光是看就能看出狐狸尾巴,他就不必讓散煙去調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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