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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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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元城,東面臨海,西面座山。若是從陝西一路趕來,必要翻山越嶺方能到達。 八月,清晨的日頭並不火熱。 「是這兒沒錯了。」 青灰的高大城門外,立在一位白袍公子,一身白袍罩在瘦弱的身子上,腰間無任何錦帶約束,偶有微風吹過,掀起白袍一角,飄飄然頗有脫俗世外的一番風味。公子身後立著兩名女子,穿著紅黃二衫,一女子左腮邊點一顆美人痣,應是僕從。 「散煙,我沒找錯地方吧?」公子回頭問身側的女子,談不上高興,似乎頗不耐。 「依著莊管事收集的消息,正是這兒。」被喚作散煙的女子打量四周行走的路人,點頭。 「可我看這兒的人似乎沒什麼動靜啊?」公子彈了彈垂下的發角,無意舉步進城。看這人來人往,哪裡像城中發生了血腥事件的模樣。太平,很太平嘛! 四下望著,白袍公子似乎對來來往往的行人非常好奇。 人挺多,城門外有一溜兒排開不少攤販,各自招攬著生意,小姑娘攤上的一些精巧手工飾物看上去很可愛,江湖郞中的虎骨膏似乎也頗有趣。在眾多的小攤中,突兀地掛著一面很大很大的幡——很像道士招魂的那種。 盯著輕飄的大白幡,白袍公子眼皮挑了挑,腳步開始慢慢移動。 「公子?」身後二人見他若有所思地移動,輕輕叫了聲,舉步跟上。本以為白袍公子會進城,不想挪啊挪啊,竟然挪到大幡之下。 幡有多大是他家的事,白袍公子並不在意。但,幡上張狂的兩個大字,是他不由自主走近的原因——解夢! 停步定眼,白袍公子發現坐在幡下的竟是位年紀輕輕、身著錦藍華袍的男子。看年紀不過二十五六,以一根藍帶高束黑髮,眼細眉長,臉上的笑非常招牌化,甚至帶著點可愛。 「這位公子,早啊!」見生意上門,華袍男子放下手中書本,揚起禮貌的微笑,「您是要解夢,還是要測字呢?」 「你是解夢准呢,還是測字准?」白袍公子眉尖又挑了挑。 「在下解夢測字皆准,在這慶元城裡,誰不知道我周家是出了名的解夢世家。看公子的模樣,是第一次來慶元吧?我告訴你啊,這城裡最有名的『解夢堂』就是我周家經營,從我祖爺爺開始就在了耶,現在傳到我爹那,再過四五年就是我大哥接手了,小弟我在這兒……」 華袍男一張嘴便口若懸河滔滔乎不絕,聽得白袍公子眉心大皺,神色更是不耐。 他們很熟嗎?或者這是他拉生意的手段? 揮手打斷男子的熱絡,白袍公子抬眼看了看幡,道:「我要解夢。」 「……周家解夢堂保證讓你吉兆來凶兆走……啊?哦哦哦,解夢,對對對,解夢。」口沫橫飛的男子呆了呆,而後才想起什麼,趕緊點頭道,「來來來,公子請坐,是什麼夢象,請公子細細述與在下聽,好讓在下為公子解憂分愁。」 熱情地搬出木凳放在攤前,男子一把按下白袍公子,順便投給身後二人非常招牌的微笑,然後急步竄回攤內坐定,挺直身子一本正經起來。靜靜等了半晌,不見白袍公子開口,卻盯著他的臉打轉,男子溜了溜眼珠,問:「請問這公子如何稱呼?」 「秋。」 「那……請問公子可要解夢?」 「要。」 「可否請公子將夢中所現物象說與在下聽?」 「……」白袍公子盯著他的招牌笑,自顧著打量。 「秋公子?」 為何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如此奇怪,他臉上長了什麼紅疹綠膿嗎?雖說常被人盯著瞧也習慣了,但還是比較喜歡被姑娘家盯著瞧,這個公子嘛…… 仔細端詳,長得真陰柔,身形瘦弱全無男子氣概,頭上包在一方綸巾,長長垂在身後,頰邊竟挑下兩條散發鬢角。臉盤不大不小,眉細而長,眉角微有散亂,不若男兒的濃眉有氣勢。眼睛……很大、鼻樑……光滑、嘴巴……小而棱。 咚! 男子身子一顫,似乎受了驚嚇。這男人,長得也太太太陰……柔了吧! 莫非是女兒家裝扮?懷疑的眼光對上白袍公子趣味地打量——咚——男子又是一振。 不對不對,雖長得陰柔,整張臉看上去似男又似女,但應該不是姑娘家,耳上並無耳洞,包在高領中的脖間微有凸起,是……喉結。 呼——太好了太好了。拍拍自己的大腿,確信不是哪家小姐偷偷溜出來打量他,男子暗暗松了口氣。可,這秋公子的眼光也太過深沉了,黑黝黝如死水般。 對,死水! 一雙沒有任何情感的眼睛,除了黑還是黑,好像人間的喜怒哀樂全然不會出現在這雙眼睛裡。有這樣一雙瞳眼的人,也會有夢境之憂? 男子收回對上的目光,斂眉抿嘴,為那一雙深黑眸子的主人怪異。 看他外表乾淨整潔,身後又跟著兩個僕人,可眼下卻有兩圈深深的灰色,那是夜夜難眠的人才會有的。想必,這秋公子被噩夢驚擾了一段不長的時日。哈哈哈——生意上門了! 「秋公子,是否在下的臉上有奇怪的東西?」招牌笑上臉,男子準備做今日拉幡的第一筆生意。 「沒有。」 「秋公子來在下的攤前,不是想解夢境之困嗎?不妨說來與在下聽聽,在下才好為公子解憂。」 「起初……不是。」白袍公子又看了眼大幡,淡淡道。 「不是?」男子怔了怔,立即回神,招牌笑揚起,「不是沒關係,既然公子來了,不解夢也可測前程啊。敢問公子可是上大都?如此更要測測前程了。來來來,既然公子無夢可解,不妨測上一字,很便宜的。解夢五兩,測一字只需三兩。若公子想測上兩三個字也不成問題,小弟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保管讓您盡興而歸。」 「現在,是。」白袍公子皺眉,吐出語意不明的三字。 「很抱歉,在下不收紙鈔……呃?」 「我要解夢。」 最初是看著這白幡黑字不順眼,飄啊飄啊地讓他心煩,心一煩,腿也不由自主地走了過來,只想看看什麼人這麼張狂。現下倒真想解解煩了他數月的夢,順便瞧瞧這解夢先生有何能耐,敢揚這麼大的一張幡……很大很大,實在大到讓人想撕了它。 「秋公子,在下知道你要解夢,可你得先告訴在下,是什麼樣的夢境,或夢中出現何種事物?」 「記不清了。」 男子招牌笑一凝,「可有一絲殘相留於腦中?」 「沒有。」 「那……是噩夢還是美夢?」笑,笑,招牌的笑。 「記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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