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針葉 > 煙花方勝結 | 上頁 下頁


  火逐風飛,金蛇亂舞。堂榭熏黑,六街成灰。

  青天白日下,一場大火肆虐而起。

  城裡一旦發生火災,可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行人驚慌逃竄,莫不膽戰心驚,滿街只見將軍狼奔、文臣鼠竄……唔,這兒不是大都,自不會因一場大火燒出滿街的將軍文臣,只是……只是……

  這城裡人對火災的反應是不是太詭異了些?

  不信,瞧那——

  滿街百姓在逃離火舌肆虐的範圍後,不約而同地駐足旁觀。失火人家的戶主背著大包小包,左手牽羊右手牽著小阿狗(此乃戶主之子),沖出煙焰瘴天的安居之所,臉上沒半分焦急。更令人不解的是,在場無一人沖上前救火,所有腦袋一致轉向遙遠街頭,似在期盼……

  的確詭異。

  火舌獰笑舔上屋頂,開始向兩邊房屋擴張。

  實際上,在不遠處,已有數十名年輕漢子提起水桶準備救火。

  實際上,早在那不正常的濃煙漫上天際時,位於全城最高點的望火樓守兵已敲響火鐘,「咚咚咚——咚咚——」三促兩長的鐘聲不僅引來救火兵,也將其他街市的閒遊之人一併召喚過來。

  「快!快!」勁喝聲由遠而來。

  左邊,一道旋風從眾人眼前呼嘯而過,地——刹那間停在火屋前。定眼瞧去,是一隊裝束整齊的黑衣紅甲救火兵,手中水桶、水囊、水袋、灑子、麻搭一應俱全。

  他們來是來了,卻舉著滅火器物,盯著大火,一、動、不、動!

  呼……東風乍起,吹得火焰囂張狂笑,諷這塵世俗人——焚盡天下蒼生,舍我其誰。

  在四面蜂擁趕來的觀望人群中,一道灰影如蒼鷹般淩空躍起,腳尖輕點屋舍,在空中數個翻身縱躍,轉眼來到救火兵身邊。

  頎長身影剛落地,大袖一甩,沖為首的總把怒斥:「為何還不救火?」

  總把是位四十左右的高壯男人,姓孫,見到那男子,「呵呵」一笑,「易大人,你初來乍到,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男子背向觀火的百姓,眾人只瞧到一道俊挺身形,聽他道,「食君之祿,分君之憂。你們難道想等這一片屋舍盡數焚毀後,才要救火?」

  說話間,男子早已將袍角撩起準備救火。他並不急於取水桶,左右四掃之後,問孫總把:「這屋舍左右各是什麼鋪面?後方……」

  「易大人,您昨天才來,先別急!」孫總把安慰著。

  「胡鬧!」男子聲音中夾著威嚴。

  孫總把瞟到他已變臉,心頭一顫,突地,遙遠人群傳來喁喁輕語,如波浪層層推近。孫總把不由將視線調遠,落在男子身後,口中輕喃:「來了、來了!」

  四周不知何時靜了下來,只聽到火舌舔噬屋舍的劈啪聲。

  男子心奇,順著他的視線向右轉頭。就在回頭的短短一刹,他眼中看到的,是詭異;鼻中聞到的,是濃香。

  香!

  香氣襲人!

  不知何時,四名衣著整齊的灰衣轎夫抬著一頂藍紗轎,距離火屋三尺處停下。遠遠,原本糾結成半圈觀望的百姓空出一個缺口,一群衣著鮮亮的嬌美女子魚貫而入,腳步從容。隨後,數十名與轎夫同式打扮的男子也從缺口處走進來。

  東風再起,濃郁香氣竟壓住了烈焰焚燒的焦炭糊氣。

  香氣從紗轎上傳來。這香氣雖濃雖烈,聞起來卻不會令人厭惡反感,倒像是蓮池清氣,牡丹濃芳。

  輕紗如薄雲,因火焰引來的氣流慢慢鼓起、飛揚。東風卷起紗絲,在藍天白雲之下,在黑屋金焰之前,竟有著說不出的……美豔。

  香得濃烈,馨得醉人。

  沒讓眾人引頸期盼太久,一手拂揮,藍紗被粗魯地掀開,轎內走出一名女子。

  火勢越來越大,風助火勢,火乘風飛,在「劈啪劈啪」的可怕聲音中,沒人會聽清兩人說什麼,但,他聽見了。

  「邦寧,我自己進去。」

  「是,姑娘!」為首的轎夫沉穩俊黑,他輕輕頷首,側身讓出一步。

  這一步,讓他眯了眼。這城裡,藏龍臥虎?

  眼一抬,他看向那女子。

  白底藍紗裙,黑髮高束腦後,以淡藍的發繩系著,繩尾垂著兩顆碧珠,全無姑娘家應有的花飾。發尾僅過肩頭,露出一段皓白玉頸和小巧的耳朵。團花簇成一隻簡易的蝴蝶花飾裝飾在女子腰後,隨著女子的走動,仿若輕舞。她腰邊墜著一隻編工精緻的方形紫色繩結,流蘇打結,墜玉清脆。

  女子面向火屋,正慢慢走進去。

  他皺起眉。

  此刻,沒時間讓他細思。就算他初來乍到不懂民風民情,就算眼前的跡象詭異難解,但——他卻明白,再不滅火,這街上一排的商鋪民舍將盡數焚毀,甚至危及鄰街,損失不可估量。

  火,不可兒戲。玩火者,必自焚!

  怒氣陡起,他腳尖輕點躍入火屋。轎夫眼光輕閃,未及有所動作,他已抱著女子沖了出來。

  「姑娘不可胡鬧,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可隨意傷害?火災之地,不是你一個女流之輩玩鬧的地方。」將女子粗魯地丟向轎夫,他沖發呆的孫總把及救火兵大叫,「愣什麼,你們想讓這條街燒成灰嗎?」

  孫總把如夢初醒,手一揮,大叫:「救火!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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