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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她立刻站起來,在身上抹幾下匆匆擦乾濕手,才跟主子福身。「貝勒爺。」

  他冷眼看她,神色淡定,不因他來到洗衣房而慌張。

  「不問我,來這裡做什麼?」他瞪她,冶聲問她。

  「貝勒爺到洗衣房有事吩咐奴婢?」她問,因為他問而問。

  雍竣寒著眼。「一定得這麼劍拔弩張的對你的主子,你才會好過?」他質問。

  「奴婢不明白貝勒爺的意思。」她平聲答。

  「不明白?」雍竣冷笑。

  隨即,他握住她的手腕就往洗衣房外扯。

  見大貝勒臉色陰沉,突然拽著織心往外拖,其餘在洗衣房裡的丫頭都嚇住了!

  織心沒有掙扎,任由他拽著自己將她拖到後園。

  「說!」他撂開手,厲色喝斥她:「誰給你膽子自作主張,居然叫冬兒來侍候我?!」

  「冬兒大了,該學著做些細活兒。老是讓她洗衣、燒水,對她不公平。」她面無表情,答的雲淡風輕。

  「沒想到你菩薩心腸,如此為人著想!」他冷嘲,臉色冰寒。「自甘墮落降為幹粗活的丫頭,這就是你要讓我難看的做法?」

  織心臉色平板,直直看他。「織心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貝勒爺說過織心是人,是人便有思想,有意志,所以織心要冬兒替代,可貝勒爺又不允。織心不明白,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貝勒爺順意?」

  雍竣冷眼看她。

  她凝眸回視。

  「順意?」他柔聲冷目,陰沉詞鋒一字一句:「你又何嘗,真正順過我的意?」

  她——慟,心窩幽幽酸起來。

  「奴婢是奴才,自然事事要順貝勒爺的意,只是這『意』是奴才的意?還是主子的意?貝勒爺是主子,織心是奴才,奴才與主子本就是兩種人,永生永世搭不上的兩個階層,奴才以為順了貝勒爺的意,成就了奴才的性情,卻惹貝勒爺不高興,可奴才願服膺為奴,又不討貝勒爺歡心,既然如此,貝勒爺乾脆就端起爺的架子,擺佈織心、命令織心,這樣織心能安心做個奴才,貝勒爺縱不順意,也不會有個逆主的奴才惹您發怒。」這話說得既白又露,毫無遲疑沒有退縮。

  她已安心如此,就要把人的耐性擰盡,至於他怎麼想,那已無所謂。

  他將那香袋贈人,寒她的心,倘若那銀鏈未索回,她的心便已死。

  他不將她看做奴,可又不願明白她的心,她贈他的繡袋不過是可以隨手饋贈的物品。既是如此,她寧願做個奴,也不要這恩惠的施捨。

  雍竣看她的眼,寒到心底。

  九年來這長長久久的許多日子過去,他相信從無一刻,他的婢女曾經真正心悅臣服。

  「你以為,你真能安心做奴才?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能說出這番話,你就不能是個奴才!可惜你八歲進府,賣身為奴,命運註定,身不由己!」他冷眼看她。

  「讓織心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是個奴,至少也有奴才的價值。」

  「你以為,你當真配做個奴才?」他寒聲冷笑。「身為奴才,你太過伶俐聰慧,太過坦白固執。織心,你不配為奴,從來就不配!」

  她僵了臉,怔怔看他。

  「既然不配為奴,那就出府,嫁人為妻。」他說。

  織心臉龐一瞬間凝白。

  雍竣冷眼往下道:「婁陽貝勒願納你為側室,他問你的意思。」

  她面無表情看著他,他亦面無表情回望她。

  半晌她平聲回話:「奴婢既是奴才,奴才必須從主,主子要奴才做什麼,奴才便做什麼。奴婢的命運由貝勒決定,憑貝勒爺要將奴婢轉賣,或者贈人為妾為奴,奴婢沒有怨言也沒有意見。」

  她不再反對,不再表露心跡。

  因為既為奴,吐露她的心思便是可笑,她意欲何為永不足掛齒。

  雍竣冷臉相待,及至此時,已不必與她多說餘言。

  「那麼,就做好準備,出府,嫁為人妻。」他冰冷地道。

  誰道身為奴,便是可悲可憫?

  至少,做好一名奴才,也可得主子的喜愛,就像福晉為她張羅嫁衣、妝奩,為一名奴才做了連作夢也不可得的一切。

  織心坐在她的屋裡,瞪著小桌上綠荷送來的那一盒寶貴首飾,裡頭亮燦燦的翠玉珠寶,她看著,沒有表情。

  女人愛珠寶,為加添自身的美麗,然而一個奴才要珠寶何用?即便嫁為妾,珠寶於她更形突梯怪異,物化了她的人格,仿佛告訴眾人,她是珠寶買來的,一活生生的人。把這樣的東西戴在身上,只有可笑。

  「織心,你瞧,福晉待你多好?還賞賜了這許多翠玉珍寶給你。」綠荷語帶羡慕。

  「綠荷姐,這個珍寶盒,請你代我送還給福晉。」她把寶盒蓋上,交回綠荷手中。這個珍寶盒,她必須退回去。即便福晉要生氣,她也不能收受。

  綠荷張大眼,她不瞭解。「你怎麼了?這是福晉送你的,為什麼要還給福晉?」

  「福晉送的東西太貴重,我不能收。」織心淡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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