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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不知怎地,杏友相信這是真話。

  「幾時做手術?」

  「稍後。」

  「成功率幾乎是百分百,你不必擔心。」

  「我知道。」

  「熊律師已與我接觸,她說你要求很簡單,只想得到杏子塢。」

  「是。」

  「那又何必叫律師來開仗。」

  「我還要羅夫廠歷年利潤百分之十五呢。」

  「我立刻可以答應你,那本是你應得的紅利。」

  杏友鬆口氣,這些資本已經足夠地出去打江山了。

  「杏子,你在外頭做得不高興,可隨時回來歸隊。」

  「謝謝你。」

  他站起來說:「我走了。」

  杏友意味到,「有人在外頭等你?」

  「是。」

  「黃小姐?」

  「不,我表妹波榭。」

  原來如此,「我願意幫新娘設計禮物。」

  阿利還是賭氣了,「誰稀罕。」

  他才走到門口,杏友已經聽見有人迎上去與他絮絮細語。

  真快,你一走,人就擒上來坐下,席無虛設,好象不過是廿四小時之前的事,嘴巴一邊挽留,手臂卻已鉤住新女伴。

  千萬別戲言說要走,話才脫口,對方已經開歡送會恭祝閣下前程似錦。

  看護進來替她注射,檢查。

  「別揉動雙目,醫生一會就來。」

  又淪為孤寂的一個人了。

  以往,在最危急之際,總有人來救她,雖然也付出高昂代便,但終於度過雞關,今日卻需她孤身熬過。

  醫生進來,「你想接受全身麻醉?」

  「是,我不欲眼睜睜看住鐳射刺到眼前。」

  「鼓起勇氣,不要害怕。」

  杏友忽然把心一橫,「好,我聽你話。」

  「手術過程並不複雜,」醫生說:「我擔心的是你肺部感染,又有高燒,需住院數日。」

  下午,手術做妥,杏友回到病房,雙目用紗布蒙住保護,醫生不想她耗神。

  杏友昏昏睡去。

  半晌醒來,也不知是日是夜,只覺有人輕輕同她說:「莊小姐,有人來看你,你可願意見她?」

  杏友聲音沙啞,「誰?」

  「一位周太太。」

  杏友掙扎著撐起,「馬上請她進來。」

  周太太腳步聲傳來。

  「醫生說手術成功。」聲音中充滿笑意。

  「勞駕你來看我,愧不敢當。」

  「前日你為何爽約?」

  杏友呆半晌,據實說:「我沒有面目見元立。」

  「胡說,一個人,為看存活,當其時只能做到那樣,不夠好,又能怎樣。」

  杏友沒想到周太太反而幫她說話,她維持緘默。

  真好,朦著雙眼,流淚亦看不見。

  「我帶了一個人來看你。」

  杏友有點納罕,「誰?」

  又有訪客自外頭走進來,一直到她床邊停止。

  是彭姑的聲音:「莊小姐。」

  杏友連忙握住她的手。

  忽然之間,發覺那不是彭姑的手,這只手小小,但是也相當有力,搖兩搖,童稚的聲音說:「你好,阿姨,我是元立。」

  杏友這一驚非同小可,突然鬆手,仰起頭髮猷。

  元立,元立來了。

  只聽得周太太說:「元立,你陪阿姨說一會話可好?」

  元立愉快的回答:「好呀。」

  兩位女士走到另一角落去坐下。

  杏友發覺她雙手籟籟地在發抖,連忙藏到毯子下去。

  勉強鎮定,她問元立:「功課怎樣,最喜歡哪一科目?」

  那小小孩子反問:「科目是什麼?」

  「喏,算術、英文、音樂、體育。」

  「體育,我會跳繩、游泳、溜冰。」

  杏友微笑,「那多能幹。」

  「你呢,」小元立問:「你喜歡做什麼?」

  「我喜歡繪畫。」

  「你畫得可好?」

  「還不賴。」

  小小孩兒忽然悄悄問:「告訴我,朦眼阿姨,畫怎樣才可以掛在博物館裡?」

  杏友忍不住笑,「那你先要成為一個著名的畫家。」

  「怎麼才可著名?」問題多多,且不含糊。

  「你需要非常用功,做得非常好,以及非常幸運。」

  小元立居然說:「你講得對。」

  杏友暢快地笑出來,這孩子的聲音清脆可愛,百聽不厭,天天與他笑語相處,簡直延年益壽,長生不老。

  他又關懷地問:「你的眼睛沒有事吧?」

  「很快就複元,別為我擔心。」

  「那好,我得去上學了。」

  「元立,很高興見到你。」

  「我也是。」

  「記得勤練小提琴。」

  「我最討厭練琴。」

  「不練不得純熟,隔生有什麼好聽?非勤練不可。」

  彭姑的聲音:「元立,聽到沒有?」

  他老氣橫秋的說:「是是是。」

  由彭姑領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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