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直至海枯石爛 | 上頁 下頁 |
九 |
|
「可喜歡到西方生活?」 杏友據實說:「從未想過,我不會離開父親。」 「是。那當然。」 杏友這時也發覺兩個人當中有許多阻隔,數道鴻溝。 他給她看家人的近照。 杏友很有發現,「令堂與令姐都是美人。」 一家人衣著非常考究,靠在像電影佈景似的人沙發裡拍照。 周星祥笑,「一直有星采遊說老姐當電影明星,她嫁得很好。受夫家寵愛,不過,我爸老說:替這個女兒辦嫁妝,身家不見一半。」 杏友微笑地聆聽。 不久,連父親都問:「你與周星祥約會?」 「是。」 「喜歡他?」 「是。」 「杏友,齊大非偶。」 杏友故意歪曲事實,「他只比我大三歲。」 「周家做航空事業,極其富有。」 「爸,你也管這些?」杏友訕笑。 「為了你呀,杏友。」 「你聽誰說的?」 「他的介紹人。」 「誰介紹星祥來你處學藝?」 「我的堂兄你的太伯伯莊國樞,他們有生意往來。」 「還說什麼?」 「周星祥在美國有女朋友。」 「阿?」這倒是新聞。 那位王小姐是台塑承繼人,雙方家長已經默許兩人關係。「杏友沉默。」杏友,你明白嗎?」「周星祥同我不過是好朋友。」「你自己要小心。」「爸你很少這麼婆媽。「莊老師笑,」這些話,本應由你母親來說才是。「妻子去世後,他很少提到她,杏友低下頭不出聲。」杏友,我得回學校開會。「杏友迭父親到門口。莊老師忽然縛頭問:「房東太太有無來催租?」 「有,全數付給她了。」 「家用夠嗎?」莊老師有點意外。 「在別的事上省一省不就行了。」 「杏友,難為你這麼能幹。」 杏友微笑。 那天下午,周星祥來採訪她。 「爸出去了,稍後才回來。」 他送上一束小小深紫色毋忘我。 杏友看著他,「你有話說?」 「我想知道,你的感覺是否與我相同。」 不知怎地,杏友內心閃過一絲淒徨,「你的感覺如何?」 他微笑,「我愛上丁你。」 杏友也笑,「聽上去有點無奈。」 「我是有點傍徨,認識你不多久,表明心跡照實說呢,十分冒味,不講出來,又怕失去你。」 杏友征征地聽看,忽然覺得臉頰一陣陰涼,仲手去揩,才知道是眼淚。 為什麼要哭,連她自己都驚駭不已,這是好事呀,他說了出來,大家心裡都安定。 他倆緊緊擁抱。 周星祥說:「我要你收下這個。」 他興奮地從口袋裹取出一隻小盒子,打開來,裡邊是一隻閃耀生輝的鑽石戒子。 「看看大小對不對。」 剛好套進左手無名指上。 周星祥把杏友的手貼放在臉上,「這雙美手屬於我了。」 杏友受到震盪,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喉頭硬咽。 「杏友,我下星期回家去同母親說明這件事。」 「她會同意嗎?」 「一定!你到東部來與我一起讀書,畢業後迅速結婚,」周星祥滔滔不絕談到將來,「你索性轉讀純美術,我陪你到歐洲寫生。」 杏友笑出來,「那我父親呢?」 「莊老師屆時已退休,同我們一起住,頤養天年。」 他一派熱情,說得那樣簡單、真實,對杏友的耳朵來說,這番話像音樂般動聽,他倆的前程一片光明,康莊大道等看他倆攜手漫步。 杏友感動得不住領首,滿心歡笑,內心從來沒有那樣充實過。 「爸一回來我就告訴他。」 「不,應由我求親。」 杏友笑,「他不知幾時才肯離開學校。」 「那麼明天才親口同他說。」 杏友高興得再三落淚。 兩個年輕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太順利了?太凡好得不像真的事,大抵,都不是真的。 莊杏友都沒有想到。 年輕就是這點累事,不過,年輕也是這點好。 周星祥自跑車後尾箱取出冰桶進屋,開了香檳,斟在杯子裡,與杏友碰杯。 他輕輕說:「直至海枯石爛。」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見窗外傳來歌聲,一把纏綿的女聲在唱:「直至河水逆流而上,直至年輕人不再夢想,直至該時我愛慕你,你是我存活的理由,我所擁有都願奉獻,希望你亦愛我,直至……」 他倆不約而同探頭出窗外張望。 原來街上停看冰淇淋小販的三輪車,他開啟了小小收音機,電臺正在播這首歌。 莊杏友與周星祥相規而笑。 杏友想,到了八十歲,她都不會忘記這一幕。 周星祥那一晚並沒有等到莊老師回家,他在深夜告辦。 杏友累極入睡。 天蒙亮,她忽然覺得不安,驚醒,立刻起床去看父親,他的掛室卻是空的。 杏友立刻看時間,是早上七時正。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