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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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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發覺,」我攤攤手,「她現在要求有眼淚。」 「好好照顧她,J。」博士拉住我的手。 「我會的。」我答應他,「我喜歡她。」 「J,那麼我放心了。」他高興地說。 「博士,我已有數日沒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再來看你。」 「好的,J。」博士依依不捨,「再見。」 我到會客室找到蠍子。 「好吧,老友,我們可以回家了。」我拍拍她的肩膀。 我吩咐蠍子號做一連串的工作:訂機票,收拾行李,訂旅館。 她覺得麻煩,對她來說,在公園坐一夜便可以解決住宿問題,她能夠二十四小時不停工作,她能說十種主要語言,除了「思想」太複雜,跟人類太相似外,她可以說是個十全十美的機械人。 「你有無告訴博士關於辭職的事?」她問。 「沒有。」我說,「他在病中,我不想他煩惱。」 「我覺得你應該告訴他。」 「蠍子號,」我想伸手擰她的面頰,可是終於打消原意,「不久你就會知道我們人類雖然弱點多多,但不失是一種可愛的生物。」 蠍子與我抵達阿姆斯特丹,是一個陽光懶懶的日子,歐洲天氣比較冷,人們走在街上,口中呵白汽。我與蠍子自機場出來,租了一輛車,駛往酒店。 蠍子像一個孩子,充滿好奇,目不轉睛的吸收著新事物。 我對她笑說:「等你去到巴黎,就知道了。」 她忽然問:「荷蘭人為什麼噴白煙?他們又不是抽煙。」 我一怔,然後哈哈大笑,「噴白煙?啊,蠍子號,人的體溫是華氏九十八點六度,今天的溫度低,自然呵氣成霧,你不明白?「她自然立即明白了,非常羡慕地說:「啊,你們身體的結構真是精妙。」神情中也不免有點黯然。 「達爾文提倡進化論,」我笑道,「我寧願相信上帝……誰願意做猢猻的後代?」 「但你們的思想仍然非常原始。」蠍子說。 我又笑,「好了,別譏笑我們。」 我發覺我對蠍子號的忍耐力好許多。 到達酒店,櫃面給我們兩間房間的鑰匙,我決定退一間房,跟蠍子商量。 我說:「看,兩個人住一間房,好照顧,我保證不會對著你脫衣服。」 我填「張三先生夫人」。 蠍子與我上樓,我進浴室洗澡,叫她準備「工具」。 好助手,我想。 待我浴罷出來,她換上新衣服:蛋黃的寬身襯衫,紫色長褲,正在忙碌地準備爆竊夾萬的工具,自橡膠炸藥至記錄號碼電子儀器,鑽,鑿,一應俱備。 我對她先吹一聲口哨,然後解釋:「這是男人看見漂亮女子的激賞表示。」 她笑一笑。 「還有,我以為有你在,我們不需要這麼多的工具了。」 「你以為什麼?」她白我一眼,「你以為我只要對夾萬叫一聲『芝麻開門』,它就會自動開啟?」 「啊,」我說,「你看過《一千零一夜》這本書了。」 她問:「皇室大廈那個保險箱,是什麼種類的?」 「我不知道,」我說,「去到才算。」 「幾時行動?」她問。 「今夜。」我說,「如果有隱行儀器就可以了。」 「我看過一本小說,」蠍子號忽然說,「講到隱行人一點也不快樂,因為他們不能穿任何衣服。」 我大笑。 蠍子號拿起一把槍,裝上滅聲器,向窗外瞄準。 「蠍子,」我說,「我情願任務失敗,也不願開槍。」 她點點頭。 「這是什麼?」我指著攤在床上的長型盒子。 「這是我的私人武器,」她打開盒子,「輕型迫擊炮,有自動追蹤儀。」她雙托起來給我看。 「這東西可以轟掉整個軍隊。」我吃驚,「你為什麼需要這樣強有力的武器?」 「防身。」她說,「當敵人提起刀的時候,我們也要提起刀。」 「這句話真熟,」我微笑,「你閱讀的範圍真廣。」 「嘿。」她冷笑,「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整天讀書了。」 「你不見得也整天抬著這管東西走路吧?」我問。 「放在車後行李箱。」她說。 我打個電話叫侍者送食物上來。 「吃吃吃,」蠍子號揚揚手,「整天就是吃,告訴我,這些動物屍體的味道是否真的好吃?」 我喝道:「你少搗蛋!」 她大聲笑,我看著她嬌豔的笑晏,禁不住歎一聲氣,多麼奇怪的一具電腦機械人,如果她往酒吧中一坐,我保證有一打以上的男人會向搭訕。 食物送上來,我據案大嚼,蠍子搖頭歎氣。 她說:「J3,你是一個英俊的男人,吃相是最敗壞你形象的時候。」 我抹抹嘴取牙籤,「一切都是為了吃,人不能餓肚子,衣食足方能榮辱。」 她凝視我。 我說:「蠍子,你不應該想太多,你的資料儲藏器太活躍,輸出資料的時候混合太多你自己的思想,這是不良現象。」 蠍子號說:「過一陣總有一具混合型電腦會出這種毛病,」她用手撐著一邊頭,「人何嘗不是一樣,哲學家與思想家也就是這類型的錯誤,無論是人是電腦,想得多總是無益的。」 多麼像一個少女的抱怨。我想起博士批評我對生命的觀念太狹義,為什麼要否認蠍子號不是活著的呢?她有思想,她有記憶,她的生命亦有期限。 「我們出去溜達一下,」我說,「披上大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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