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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胡智敏問:「媽媽呢?」

  餘進和答:「在我家商量婚禮細節。」

  胡智敏詫異,「不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嗎?」

  餘進和忽然溫柔地答:「對,都已經辦妥了,你放心。」

  是這一份溫柔,令少群對餘進和稍微改觀。

  只見他輕輕視吻未婚妻的手,「但願我也象你這樣,不理世事。」

  胡智敏笑了,「媽老說我笨,象我有什麼好。」

  餘進和看著少群,「你覺得奇怪吧。」

  少群木著臉不置可否,她不會說失禮的話。

  不料餘進和露出寂寥的神色來,他對陌生人吐心聲,「這是一宗買賣婚姻。」

  少群震驚。

  餘爵雄是本市殷商,祖先發跡史可追溯到百年前,余家曾任英國買辦大班得力助手。

  怎麼會利用子孫婚姻做買賣?

  少群雙目表露了她大惑不解。

  餘進和像是喃喃自語:「你看智敏,一輩子不懂憂愁,你替她難過?不用擔心,在她自己小天地裡,她不知多開心。」

  智敏這時轉過頭來微笑,「進和你在說我?」

  餘進和揚聲,「正是,」他說下去:「二億美金的嫁妝,加兩幢洋房,一座在倫敦,另一座在溫哥華,你說,是不是最幸福的新娘。」

  少群看著他。

  為什麼,為什麼對一個陌生人說那麼多心事?是否已經憋得快要發瘋?

  少群仍然不出聲。

  「一看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他也看著少群,「你到這間屋子來有什麼企圖?」

  幸虧這個時候,胡華灼回來了,那餘進和才住了嘴。

  叫少群意外的是。胡氏沒有架子。

  他向少群招呼過,輕輕撫摸女兒頭髮,便回到書房去,在商場聞說是心狠手辣的他卻是個慈父。

  那天傍晚,少群用自己的手提電話向立錚報告。

  「怪,怪得不能再怪。」

  立錚輕輕銳:「原來胡智敏是智障兒。」

  「你也知道?」

  「在所謂上流社會裡,這起是人所共知的秘密:她一出生就如此。」

  「餘家呢,」少群問:「餘家經濟是否有問題?」

  「是,祖業就快保不住,親家胡氏願意注資十億,才可喘口氣。」

  「確是買賣婚姻。」

  立錚在那邊笑,「你同情哪一方,胡智敏還是餘進和?」

  「胡智敏。」

  「她的智慧等於一個七歲孩子,不知痛癢。」

  「那麼餘進和的犧牲亦不少。」

  「他婚後照樣可以做回他自己,誰會干涉他。」

  「這樣說來,誰都有得益?」

  「每個人都有好處,餘家可以保住家族生意,胡家可以高攀望族。」

  「那麼,胡思敏命案呢。」

  「奇就是奇在這裡,胡思敏究竟做錯了什麼?」

  有人進來,少群按熄電話。

  晚上,胡宅請客。

  請的正是未來親家余爵雄夫婦。

  少群在心中慶倖:這出活劇所有的主角都到齊了,難得。

  他們吃飯,她在四周巡視。

  廚房的張嬸見她在門前徘徊,便悄悄指一指,「二小姐就躺在這裡。」

  呵,就在門前近圍牆處。

  「是你最先發現她?」

  「我每天早上六點半由司機載我到街市買菜,風雨不改。」

  「嗯。」

  「一出門就看見她,那可怕樣子我一輩子不會忘記,我大聲叫嚷,司機奔出來看見,立刻報警。」

  「司機是小赫嗎?」

  張嬸說:「那孩子是無辜的。」

  「你怎麼知道?」

  「看得出來,是二小姐向他撩搭……」忽然住了嘴。

  少群笑笑,並沒有引她說話。

  一條私家路靜悄悄,少女死亡時間約為淩晨三時左右,大宅內沒有人聽到聲響,假設胡思敏尋歡作樂至深夜,有人伺服門外,襲擊她,但,車子為什麼沒有駛進車房?

  這人肯定要置她死地,一點機會也不給她,對牢太陽穴近距離開槍。

  張嬸惋惜地說:「那樣活潑的一個女孩,唉。」

  少群坐在廚房吃面看報。

  有人進來,「你在這裡,我到處找你呢。」

  一看,卻是餘進和。

  張嬸即時避開退出。

  餘進和自己在酒櫃取出一瓶香檳,冰鎮,坐在少群對面,「同四位老人家吃飯,悶死人。」

  少群看著他,這人替油頭粉面下了新定義。

  「仍然不說話?」他失望,「這項挑戰難度甚高,怎樣才能叫你出聲?」

  他仿佛任何女性都不放過,都想勾搭。

  「不要緊,你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少群忍不住嗤一聲笑出來。

  這一笑牽動了他的思緒,「思敏也愛這樣嘲笑我。」

  呵,終於有人提到思敏兩字。

  「可憐的思敏,死於非命,警方找每個人問話,小報不住報導不實不盡消息,唉。」

  他語氣裡有真實的悲哀。

  「我愛思敏嗎,不,但是我們合得來,我倆玩得瘋,大家盡興。」他開了香檳,自斟自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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