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這樣的愛拖一天是錯一天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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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條大新聞,像所有大新聞一樣,三五七天就淡下來。只除出王家偶然還出來見記者:「他女兒還活著,我的女兒已經消失。」 之珊對伍醫生說,她仍充滿恐懼,怕黑、怕走廊、怕高大人影。 她又怕無人真正想聽她的心事,母姐來探訪,她也裝作若無其事,表示正在康復中。 她同之珩說:「叫母親回去吧,否則早些時候吃足苦頭拉緊的面皮全部報銷。」 「有點可怕呢,你有無發覺,無論拉緊何處,另一處又立刻松下來,救亡一樣,割完這裡切那裡,沒完沒了。」 「噓,別叫她聽見。」 之珩靜下來。 隔一會之珊問:「周元忠已在楊子上班?」 「是,工作進行得很好,他沒向你報告?」 「他來的時候,我正做身體檢查。」 「好幾宗案子交他手中,他會找舊同事幫忙。」 之珊不出聲。 「怎麼了?」 「沒事。」 「可是疏遠了?」 之珊答:「我躺病床上,無暇與任何人溫存。」 「怪他沒有及時救你?」 之珊不知怎樣回答。 「他也十分內疚。」 「是我自己大意,加把電子號碼鎖已可避開此劫。」 「事情已經過去了,別再去想它。」 「公司怎樣?」 「業務正常。」 「之珩,你終於以長女身份掌了大局。」 「可惜不是長子。」 「子女都一樣,女兒豈不是更好?」 「你又不是生我那人。」 「公司裡有現成偵查組,你要尋根,叫周元忠動手好了。」 之珩心動:「你贊成?」 「不,我反對,好端端翻舊賬做什麼,那如果是個壞人,見你現在好了,眼紅,你多煩。」 「如果是個好人呢?」 「好人又怎麼會拋棄幼兒。」 「也許,是母親離開他。」 「那麼,他一定不值得她留下。」 「你當然站母親一邊。」 「之珩,她也是你生母,試想想,一個20歲年輕單身母親,滋味可好受,幸虧外公愛惜諒解,才能存活。」 「他可知道我這個人存在?」 「之珩,你應忘記過去。」 「你不會明白。」 「咄,我的父親亦不是一個體面人物。」 「他活著,他在你身邊,你受傷,他來看你,他自己有事,立刻把股份寫到你名下。」 「一個妙齡女子失蹤,人人都把手指指到他身上,他始終嫌疑最重。」 「之珊,你想想,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之珊抬起頭:「那個下午,她找他談判,他們爭執,她要他與她結婚,她,也許已經懷孕,他不願受到威脅,叫她走……」 之珩揶揄:「支票都沒一張就叫人走?」 「他剛安置了劉可茜,手頭甚緊,開出的款額被人嫌少……」 「他也太忙了。」 之珊說下去:「兩個人在爭吵推撞時她跌倒,撞到某處,流血,失去知覺,他急了……」 「為什麼不把她送到醫院?也許他錯手殺了她。」 「她的遺體呢?」 「他始終不肯承認與她失蹤有關。」 「我相信父親沒有殺人。」 「之珊,那甄叔更不像是個精神失常的兇手。」 過了幾天,之珊可以在護理人員協助下站起來做治療。 她康復得相當理想。 只是,做過手術的位置,有醜陋疤痕。 伍醫生說:「可以推薦矯形醫生給你。」 之珊搖搖頭:「不用,誰沒有疤痕,有些看得見,有些看不見。」 「說得很好。」 他提來一隻野餐籃子,打開,原來是日本館子精心做的各式壽司,一瓶小小清酒用毛線手套暖著。 「呵。」之珊十分高興。 她說:「昨天我做了一個夢,一邊吃,食物一邊自腹腔漏出,原來中了槍,肚子穿了一個大洞。」 可憐的女子。 「開始做這種噩夢,會嚇得魂不附體,醒後還戰慄不已,整日不安,現在已經習慣,只覺有點討厭,人類真是堅強,再大挫折也會忍耐下來,習以為常,繼續生活。」 「有沒有想過去旅行?」 「到任何地方都得有知己陪伴才好,否則有什麼好玩,寂寞的湖光山色,無聊的名勝古跡……沒有意思,我有一個女同學,一直說旅遊最開心,那次是與當年男友坐在羅馬、西班牙石級吃熱狗,若果少了這個人,情況不一樣。」 伍醫生微笑。 之珊大口吃壽司:「不,鮭魚子真鮮美,吃藥過多,唇舌像鐵皮,失去知覺,到今日今時才恢復味覺。」 她開心,他也高興。 他是心理醫生,當然明白其中道理。 「一出院我就去理髮店做全套,你看我,人都不似人了,像不像丟在垃圾堆的破洋娃娃?」 「你康復得很快。」 「昨日照鏡子,發現斑禿,頭髮一把把那樣落下。」 「重病之後,會有這種現象,毋需過慮,一定可以長回來。」 「老了幾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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