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仲夏日之夢 | 上頁 下頁


  「我決定走,誰跟我過聯邦的請於三日內給我通知。」

  查理斯站起來,「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答案,我與周玲玲共存亡。」

  「好,好。」玲玲點頭。

  有得亦有失,這一仗不算輸得難看。

  「會議解散。」

  兩個男生出去,艾曼達過來說:「玲玲——」

  「我不要聽,請你走。」

  「玲玲,不是朋友便是敵人,這是你的一貫作風可是。」

  「請出去,門在那邊。」

  艾曼達只得離去。

  玲玲覺得前所未有的疲倦。

  她累得連眼睛都幾乎睜不開來。

  過了一山又一山,過了一關又一關,永無休息的機會,永遠要往上爬,因為後無退路,前有追兵。

  她終於拎起公事包,開門出去。

  落到樓下,司機老王把車子開過來讓她登車。

  玲玲把頭靠在車座墊上舒坦一下。

  「周小姐,晚上可用車?」

  「現在什麼時候?」

  「七點半了。」

  這麼晚了,近一兩年內根本沒試過七點前下班。

  「今天小女生日,我想早些下班。」老王說。

  「你送我到家便可以走。」

  「謝謝周小姐。」

  「不用客氣。」

  再隔一兩個月,他載的便是另外一位總經理。

  玲玲深深歎一口氣。到了家,她連忙斟出杯威士卡加冰喝下去。電話鈴響了,玲玲知道這是誰。

  「家俊,我等你呢。」

  那邊似有說不出的難處。

  「你可是不能來了?」

  「今晚岳母突然出現。」

  玲玲苦笑,「老太太比我重要?」

  「她是我孩子的外祖母。」

  「是,你是孩子的父親,太太是孩子的母親,一切為著孩子,孩子無辜,孩子無罪,『玲玲,你不是想與孩子爭寵吧』,這一切都是你的慣技。」

  「玲玲,」家俊不悅,「你怎麼了?」

  玲玲出奇的怨屈。

  她做妻子的時候,丈夫是個標準情人,她做情人的時候,男友卻是個標準父親。

  怎麼搞的,周玲玲永遠是輸家。

  「你來不來?」

  「今天不行。」

  「你倒是隨心所欲。」

  「玲玲,我們說好的:至要緊維持一種文明的關係,不拖不欠不霸不占,隨緣而安。」

  玲玲把電話摔下。

  她躺到床上去,輾轉反側,終於拉開抽屜,取出安眠藥瓶子……

  「周阿姨,救我回來。」

  一個旋轉,玲玲像前幾次一樣回來,周阿姨正看著她。

  玲玲急問:「我沒有自殺吧?」

  「怎麼會,明天起床又是一條好漢,再開始奮鬥。」

  「我的天。」

  「怎麼樣,沒有一種生活容易過吧,都是充滿無奈以及歎息。」

  「我明白了。」

  周阿姨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明白了?」

  「是,這條路真的不好走。」

  周阿姨說:「哪一條路都得堅忍的走完它。」

  「對了,你倒底是誰?」

  「我是誰?猜猜看。」

  「你怎麼會魔術?」

  周阿姨只是笑。

  玲玲越來越覺得她像一個人,看著看著,玲玲忽然說:「假如不是你的鼻樑略高,我覺得你與我長得一模一樣,只是年長十多歲而已。」

  周阿姨伸手摸摸鼻子,「鼻樑經過修理。」

  「什麼?」玲玲大吃一驚。

  「你還不知道,玲玲?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玲玲糊塗了,自床上跳起來,「你就是我?別開玩笑,我怎麼可能看到我自己,喂,你別走呀。」

  周阿姨,不,少婦周玲玲向大門走去,轉頭向少女周玲玲笑一笑,啟門欲去。

  「你別走,你別走。」

  「玲玲,玲玲,醒醒,醒醒。」

  玲玲滿頭大汗,雙手揮舞,「別走,別走。」

  「我還要在裡吃晚飯呢,怎麼走?」

  玲玲終於醒來。

  她的阿姨笑說:「這麼一大本時裝雜誌壓著胸口,當然做噩夢。」

  玲玲瞪大眼睛,夢?

  可不是。窗外紅日炎炎,她做了一個白日夢。

  原來午睡到現在才剛剛醒來。

  好奇怪的一個夢,還挺有教育意味呢。

  玲玲自床上起來,到浴室洗了一把臉。

  「媽媽呢?」

  「在露臺晾衣服,還不快去幫忙。」

  「來了。」

  好一個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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