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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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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同姐姐說:「呂文凱將以無黨派身份競選,聲望甚高,成功機會不錯。」 程嶺微笑:「你是助選團中堅分子?」 程雯笑:「不,郭海珊才是。」 稍後,程雯的新朋友鄧永璋來接她。 在程嶺眼中,他們統統英俊高大,一表人材。 說也奇怪,在外國人水土裡長大,樣子也多少有點像洋人,他們濃眉長睫,鼻樑高挺,身穿西服,英語流利,與上一代華僑是有個距離的。 程嶺看到他們真正歡喜。 這一次,小鄧身邊多了一個年輕人。 他自我介紹:「我叫李傑來,同鄧永璋同系不同班。」 程雯笑:「他是師兄,已在修博士了。」 程嶺肅然起敬,她最敬佩功課優異的學子。 那小李說:「你是程雯的姐姐吧,她的名字從水,你的名字從山。」 程嶺一怔,只得笑道:「是。」她從沒想到過。 他們一起去喝下午茶,車子經過羅布臣街,郭海珊忽然瞪大雙眼。 他同其他人說:「看到沒有?大街上居然有自動洗衣場,由此可知地價還未算貴,猶有大把發展餘地,文凱,把這地址記下來,明天就去打價。」 呂文凱笑:「你這人渾身銅臭。」 郭海珊笑:「我喜歡賺錢。」 程雯也笑:「我喜歡睡覺。」 程嶺忽然感慨,「自由國家,自由選擇。」 「真的,」呂文凱說:「不必嚴刑拷打,光是逼愛睡覺的人去賺錢,已經是苛政。」 大家笑半晌,忽然郭海珊說:「文革結束了。」 幾個年輕人對此一無所知,呂文凱的心早已歸化,程嶺一向對萬事都不發表意見,故此竟無人搭腔。 茶會氣氛良好,興高采烈。 程嶺真希望每星期都有這樣的聚會,讓她靠在沙發上,聽他們說說笑笑,略倦了輕輕打一個哈欠。 這時她一生以來最好的日子了,她分外珍惜。 程太太在天之靈是曉得的吧,程霄已經出身,程雯正在享受青春。 程太太臨終時是何等掛心,明知孩子們會吃苦,現在她看到他們安好,一定放心了吧! 回家途中,程嶺聽得呂文凱和程雯在為兩塊錢爭執。 程嶺問:「什麼事?」 程雯答:「唷,市中心甜心夜總會,華人入場券收五元,白人收三元。」 程嶺立刻噤聲。 呂文凱說:「我不相信今時今日還會有這種歧視現象存在。」 郭海珊怪叫:「女士們,不要為兩塊錢小題大做好不好?」 程雯說:「這是原則問題。」 「我的天。」 「現在不去撲滅這星星之火,將來可能變兩千兩萬元,那就真正燎原了。」 「相信我,文凱,你過慮了。」 「不行,海珊,這件事我是管定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 程嶺莞爾。 他還不是一樣愛她。 每到這種時候,程嶺特別寂寞。 過兩天,程雯在學堂裡,念芳正溫習,家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他是李傑來。 因是程雯的朋友,程嶺親自招呼他。 程嶺約莫知道他為何而來。 他帶來的禮物也很特別,是一本畫冊,裡面全是色彩悅目的荷花池。 「我替你給程雯。」 小李卻說:「不,這是送給你的。」 給她?這大抵也算伯母政策。 程嶺微微笑,「你喜歡程雯吧。」 「是,她真可愛。」 「你與鄧永璋真算難得,人人長頭髮,就你們還肯去理髮。」 小李笑起來。 程嶺看著他,咦,有什麼好笑? 「你好似把我們當小孩子。」 這是真的,她一向充當家長,擔子背久了,自然口角似老人家,她與他們,從來不是同輩。 程嶺於是輕輕勸他:「只得一個程雯,你與鄧永璋又是好朋友。」 李傑來欠一欠身子,「什麼?」 「我是說,大家好同學,切莫傷和氣,我看是鄧永璋認識程雯在先,你說是不是?」 李傑來一怔,要把程嶺的話消化一下,才弄明白了,他笑,「不,我不是來找程雯,你誤會了,我是特地來看你的,陪你聊天。」 程嶺十分意外,她耳畔嗡的一聲,可是心情卻有點愉快,她?特地來陪她? 程嶺從來不曾與同齡異性來往,也沒想過有這個可能。 「程雯說,你只比她大幾歲,可是自幼由你輟學來照顧她生活起居,像個小媽媽。」 忽然由一個陌生人談起甜酸往事,程嶺感慨萬千。 「這是你說話老氣溜秋的原因吧!」 程嶺覺得有點熱,鼻尖冒出汗來。 新來的工人把暖氣開得太足了。 她輕輕說:「程雯把我說得太好了。」 「他們兩兄妹一直希望你可以回到學校去。」 程嶺忽然與陌生人討論起這個嚴肅的話題來,「最近這段日子他們不斷慫恿我,可是這又不比念大學,八十歲也是一種榮譽,我才念到初中二,難道現在又回去與小孩子排排坐?」 李傑來微笑:「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政府現在辦的成人學校師資都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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