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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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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他建議打道回府。 郭海珊反而是最惆悵的一個。 大家以為他舍不下大自然,誰知他說:「在這裡談生意,全無對手,真是太好了。」 回到家,郭氏即籌備婚禮。 牧師及婚姻註冊處人員在書房中替他倆證婚,郭氏一直坐著,程嶺站他身旁。 前後三年,程嶺已經第二次結婚。 她只穿著普通的見客衣裳。 在同一日,郭仕宏宣佈華仁堂正式由郭海珊全權接管。 郭海珊鬆口氣,他在生父那一支失寵,反而在表叔處受到尊重,他有揚眉吐氣,一雪前恥的感覺,故淚盈於睫。 郭仕宏到翌年春季才逝世。 他表現得很堅強,如常生活,每天傍晚都玩撲克牌,仍然每次都贏。 程嶺輸了故意把臉色裝得十分孤寡。 一次郭仕宏不相信她是真輸,要看她底牌,一掀開,果然是瞥腳牌,從此以後,郭氏不再懷疑。 他辭世之後,程嶺仍然每晚把一副牌放在桌子上。 程雯問姐姐:「你猜郭先生是否相信他晚晚拿到好牌?」 程嶺笑,「有什麼瞞得過他,有時他不去追究真相。」 「多奇怪。」 「再過些日子吧,長大以後你會明白。」 「我已經長大了。」 一日她自學校返來,怪叫著:「荒謬!荒謬!」扔下書包,漲紅面孔,「今日我們全班去參觀宰魚場,我發覺宰魚機器上刻鑄著『鐵清人』宇樣,那是什麼意思?」 彼時郭海珊正與程嶺商議事宜,聽到程雯憤慨震驚的語氣,不禁笑出來。 他解釋:「機器未發明之前,此等腕剩粗重工夫都由華人擔當,機器是金屬製造,故稱鐵清人類鐵支那人。」 程雯瞪大雙眼,「你不覺得是侮辱?」 郭海珊輕輕說:「我當然知道這是侮辱。」 「你沒有異議,你不爭取權益?」 程嶺勸道:「你先坐下來。」 郭海珊擺擺手,「我一直在爭取!」 「我看不出來,你如何爭取。」 郭海珊答:「做得更好。」 「我不明白。」 「讀書的讀得更好,做生意的做得更好,日子有功,一定可以爭取到應得的地位,發動義和拳是行不通的。」 「同學們現在叫我鐵清!」 郭海珊說:「他們若有進一步行動,我自會替你出面。」程雯氣呼呼走了。 程嶺笑,「來了整整兩年才發覺有人歧視她,可見情況已經大大好轉。」 背後傳來程霄的聲音:「老師訝異地問我:『你說英語怎麼沒有華人口音?』」郭海珊笑:「別多心,當是一種讚美。」 程嶺說:「對,我們說到哪裡?」 郭海珊提醒她:「你想捐筆款子到東方之家。」 「是,還有一件事,我想向你要一個人,你記得那位呂文凱小姐?我想請她當秘書。」 「呵,她。」 「你有印象?」 「有,舉止談吐均像洋姐,人很聰敏,我同你去說。」 「海珊,我們有無辦法尋訪故人之墓?」 「郭岱芳?」 「正是。」 「此刻大陸在搞一個龐大的運動,叫文化大革命,燃燒全國,恐怕不是進去的時候。」 程嶺驚駭,「又是什麼呢?」 「運動剛起來,仿佛是號召全國破舊立新。」 「還能收糧食包裹嗎?」 「夥計們照寄不誤。」 程嶺籲出一口氣,「香港能偏安嗎?」 「香港發展很好,不用擔心。」 程嶺替郭海珊添杯咖啡。 「表嬸,你或許願意到新加坡去一趟。」 程嶺拾起頭,「找到了嗎?」 「找到了。」 「她怎麼樣?」 「你聽了會安慰,她結了婚,丈夫對她不錯,住牛車水附近,有兩個孩子。」 程嶺意外到極點,「又生兩個孩子?」 郭海珊笑,「她今年不過三十七歲,為什麼不能生孩子?」 程嶺發呆,「我覺得比她還老。」 也難怪,這幾年她已經歷了別人一輩子的事。 「她已除下歌衫,丈夫是個小生意人,姓范,經濟情況算是穩定。」 「怎麼樣飛新加坡最快?」 「經東京在香港轉飛機。」 程嶺不想回香港,事實上她一輩子不想再回去。 「或在漢城轉。」 「就漢城吧。」 這個行程又耽擱了一會,待程嶺取到護照後才出發。 護照上程嶺的年紀是二十三歲,她不介意,甘三是個成熟的好年紀。 那位呂文凱小姐陪著她踏上旅途。 呂文凱並沒有應允當程嶺的私人秘書,她這樣解釋:「在大公司任職,我有個履歷,將來就靠它了,私人工作收入雖高,可是對外比較吃虧,郭太太請你原諒,不過我週末閑得很,不如每星期六我都上門來看看郭太太有什麼吩咐好不好,如果應付得來,就讓我兼這個職。」 講得合情合理。 剛巧她有假期,便陪著程嶺走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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