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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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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海珊勸道:「這個時候,你更加要開懷,吃多點睡多點,高高興興。」 她的事,他們像都知道,看情形全不介懷,不知為何如此大方。 「從此這是你的家了,我已著人去通知你的弟妹,很快可獲答覆。」 程嶺低頭捧著飯碗,眼淚大滴落下來。 郭仕宏要過了三天才出現,那是一個下午。 那時,程嶺已有充份休息,精神飽滿,情緒也比較穩定。 見到郭仕宏,已能大方應對。 郭氏比真實年齡較為年輕,不過看上去也似有六十左右,他穿著非常考究的西裝,襯衫袖口上繡著英文姓名字母縮寫,袖口紐是一對小小高爾夫球,皮鞋擦得十分光亮。 他脫下毯帽,頭髮已有七分白,但梳理得非常整齊,五官清翟,目光炯碉,配一管尖削的鼻子。 他第一句話是微笑著問:「會下棋嗎?」 程嶺清一清喉嚨,「會一點象棋。」 「還是打撲克牌吧,阿茜,取副牌來。」 他在樓下客廳坐下。 程嶺猶疑,該贏他呢還是故意輸給他? 牌太好的話,她是不甘服雌的。 倒底年輕,竟在這個時候關心起撲克的輸贏起來。 阿茜給郭氏斟一杯拔蘭地。 他發牌給程嶺。 程嶺拿到一隻三一隻四。 她心中嘀咕,真是不三不四。 一看郭氏,他手上是一對皮蛋,程嶺倒抽一口冷氣。 郭仕宏見她這麼緊張投入,不禁暗暗好笑。 他閑閑說:「原來我與程家也是舊相識。」 程嶺意外。 「你祖父叫程樂琴,同我們有生意來往。」 程嶺笑,可是她並不姓程,她本姓劉。 「你父親不喜做買賣,他是名士派,我們有過一面之緣。」 程嶺忽然大著膽子問;「那次你有無見到我?」 郭氏居然有點惆悵,「沒有,那次我們在外頭見面,算一算日子,你可能還沒有出生。」 「啊。」 程嶺又接過兩張牌,一張五一張六,程嶺不動聲色,可是郭氏早已看出她興奮的眼神。 程嶺輕輕一問:「你可想念上海?」 郭仕宏一怔,然後嘆息,跟著說;「開頭天天做夢回到老宅去,後來好一點了。」 「你很早來溫哥華?」 「四九年,我與家長不和,趁分了家,一早來落腳,倒也好,以後反而可以把他們一個個接出來。」 「你付過人頭稅嗎?」 郭仕宏笑,「不,二三十年代才需付人頭稅。」 程嶺加重注,「我這副牌是順子。」 「我不相信,我已經是兩對,你看,一對皮蛋一對二。」 程嶺問:「你下什麼注?」 「我賭這間房子,你贏了是你的。」 程嶺不安,「那我賭什麼?」 「天天陪我玩脾。」 「那當然。」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好,發牌吧。」 最後一隻牌下來,程嶺一看,竟是一隻前克,程嶺咦一聲,「輸了。」 郭氏哈哈大笑,笑到一半,猛然發覺起碼已有十年未曾這樣大笑過,不禁無限感慨,付出點代價又算得什麼呢,買得如此暢笑,真正值得。 程嶺把牌收起洗了幾次。 「郭先生,你對我很慷慨。」 「那裡那裡,做得到就應該做。」 「你很尊重我。」 郭氏凝視她,「因為我希望你也尊重我。」 程嶺頗首,「這個道理我懂,敬人者人恒敬之,謝謝你對我額外大方。」 郭氏又說:「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也自然懂得施比受有福。」 「郭先生,我很幸運。」 「那看你的要求如何羅,有人會覺得這種生活太過沉悶。」 程嶺笑笑,「要不要再發牌?」 「不用了,我已經贏得我所要的,再玩下去,恐怕會輸。」 他們一起喝下午茶,阿茜將點心分作兩份,程嶺吃蛋糕,給郭氏的卻是一碗油豆腐粉絲湯。 程嶺十分眼紅。 郭某看到她渴望的眼神,「給你吃。」 阿茜道:「我再盛一碗來。」 郭仕宏卻道:「我不要。」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吃這種湯水淋漓的點心,怕吃相難看,使程嶺生厭,何必呢,吃畢,又得剔牙,更有礙觀瞻。 不,他不是想討好她,只是不欲出醜。 只有尊重人的人才會獲得尊重。 如果他端出一副花錢大爺的嘴臉,那麼,他得到的,不過是一隻金絲雀。 這時阿茜過來說有電話找程嶺。 程嶺十分訝異,「誰?」跑去聽。 郭仕宏喝口茶,笑問阿茜:「像不像?」 「像,真像。」 郭仕宏歎口氣,「第一次看見她,我還以為小表姐英魂不息,前來找我們呢。」 阿茜恭敬欠身,不再言語。 郭仕宏低下頭,「我太過奢望了,小表姐墓木已拱。」 他沉吟半晌,淚盈於睫,幾十個寒暑經已過去,他的悲痛絲毫未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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