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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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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取出一部分賬單與數據,與程嶺上起課來。 印老三幹什麼?他也真有趣,亡羊補牢,他竟在這個時候油漆起廚房來。 印大先生給程嶺講解小食店種種。 「基本上像一個大廚房,只設外賣,暫時不做堂食,夫妻倆負全責,若果請夥計,怕沒有賺頭,此刻政府規定最低工資每小時四角半,不准用黑市勞工,你算一算就知道是筆大支出。」 程嶺專心聆聽。 「一早起來,把食物準備妥當,十一時半開店,顧客進來,先收錢,後兌貨,我會教你如何算數找錢,一定要當面連發票交給客人,食物打包另外是一種學問,工多藝熟,每天只賣六種食物,一會兒我帶你去看廚具。」 聽到這裡,程嶺已知是對體力與耐力極大挑戰。 可是身後忽然傳來嗤一聲冷笑。 是印善佳。 程嶺回過頭去看他,只見他在新衣外罩一張廚師用的圍身,刷子一上一下正忙,頭臉已沾了油漆,可是還不忘冷笑。 印大沒好氣問:「笑什麼?」 程嶺也想知道。 印老三答:「誰會不辭勞苦不見天日躲在這種鬼地方死千,我情願上育康做礦工。」 印大斥責道:「你想不做?」 誰知印老三答:「我算什麼,我是怕人家不肯做。」 兄弟倆一齊看著程嶺的俏臉。 印老三心裡想,奇怪,這張臉看了都使人歡喜,俗語中的秀色可餐,就是這個意思吧。 程嶺笑笑,「我做,做得不好,二位包涵。」 大家都笑了。 五點多,天黑了。 印大合上簿子,對程嶺說:「凡事有我呢。」 世間多不公平,懶弟自有勤兄來輔助。 再伏到床上之際,頭尾已有三天兩夜末曾好好睡過,程嶺熟睡了。 夢中她似一直聽到有人在她耳畔小小聲唱玫瑰玫瑰我愛你。 天沒有亮她就起來了,輕輕做早點。 印大與印三打地鋪睡在另一間房內。 廚房經過粉刷,特別光亮,好用得多了。 印大隨即起床,洗過臉,便把他所懂的傳授程嶺。 自學習打理一間小食店,程嶺學會了當地經濟、風俗,買賣,雇傭法例,稅制、人情世故,經營之道。 她有一本小簿子,把數目字與細則都記下來。 印大又一次感動,他從末見過這麼好的學生,他兩個兄弟,老二老實,老三頑劣,都不是可造之才。 看著程嶺的小臉半晌,他忽然問:「你真願意留下來?」 程嶺一怔。 印大輕輕說:「稍後才去註冊,你還來得及。」 程嶺訝異,「來得及什麼?」 「來得及後悔。」 「呵不,」程嶺笑,「我不退縮。」 印大內疚了,轉過頭去,「有許多事,我末曾對你說。」 「不要緊,我慢慢就知道了。」 印大歎口氣,搔搔頭皮。 「我們說到——」 「是,買萊,萊市場在晚上七八時會把若干賣不掉的魚肉蔬果賤價推出,今晚我帶你去看。」 「老大,」印善佳也起來了,「這些事,留給我辦好了,你不如早日回新加坡去。」 印大不去理他。 老三又說:「別在程嶺面前者講我壞話,」程嶺忍不住加一句:「他才沒有。」 老三嘀咕,「是嗎,那我為什麼有個綽號叫不成才老三?」 程嶺笑了。 正在笑,忽然又沉下臉:為什麼這樣高興?離鄉別井,舉目無親,怎麼笑得出來?真沒心肝。 她連忙低下頭。 稍後,程嶺換上養母生前最喜歡的玫瑰紅色旗袍套裝與鞋子,剛剛合身,又借用了那管不知是什麼人留下的口紅,隨印氏兄弟出發去婚姻註冊處。 稍微經過打扮的程嶺明豔照人,使印大心生嘆息。 他對老三說:「看到沒有,這是一朵鮮花。」 老三沒好氣,「你別看死我是那堆牛糞。」 印大先生駕駛一輛小轎車前往市中心。 停好車,下來,已有途人回頭朝程嶺張望。 註冊官是位洋婦,一看,十分意外,這分明是近年無數過埠新娘之一,但她們通常黃瘦黑,個子矮小,不諳英語,這一個卻與眾不同。 洋婦連忙朝新郎看去,她失望了,他配她不起,一眼便知他是勞工階層,指甲也許捆著黑邊,一臉凶相。 太可惜了。 待出示文件時,洋婦看到又想,十九歲?這分明是偽造文件,這女孩至多只有十六歲,若無證據揭穿他們,這批新娘多數在中國大陸出生,只在香港領取宣誓紙作為出生證明。 洋婦忍不住問程嶺:「你幾歲?」 誰知程嶺深諳其中奧妙,咪咪笑,用純正英語對日:「我不會講英文。」 洋婦為之氣結。 隨他們去吧,這必定是另一宗買賣婚姻,她只是不明為何新娘笑靨如花。 印大先生順利成章做了證婚人。 程嶺在證書上簽字,合法成為印善佳的妻子。 印大替他們拍照留念。 她竟抽不出時間來寫一封信給弟妹報平安,待照片印出來再說吧。 下午,換上便服,程嶺跟著印氏兄弟滿市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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