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紫微願 | 上頁 下頁 |
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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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要調我到數據室去,暗無天日地苦幹,千辛萬苦做出來的成績,被其他同事改頭換面地拿去揚名立萬,即使有人來訪問我,聲線也要經過處理,還有,打光打得只看見黑色的側影,我不要做這樣的工作,我辭職。」 「芳契,這並不是明智之舉。」 「我可以另謀高就。」 「一個少女能做什麼,信差、女侍、模特兒、演員,還是競選下一屆香江小姐?」 「我有腦力。」 「只有我與你才知道這件事。」老闆狡黠地笑。 「你想調我到資料室去不止一朝一夕了。」 「公司的五年計劃需要有人開始著手做,我會撥夥計給你,靜下心來,幫幫忙。」 芳契悶悶不樂。「我需要時間考慮。」 「我給你三天。」 「這不公平。」 「親愛的,世事有什麼公道可言,像你,既有智慧,兼具青春,羨煞旁人。」 「這並不是真心話。」 她凝視芳契。「承恩不在貌,我以為你是一個有深度的人,誰沒有年輕過,過了也就算了,你在不在乎大企業家、大科學家、大作家、大畫家的皮相?從前你眼尾每一條細紋都有它的性格,看上去十分親切,我肯定沒有人會介意,除你自己。」 關永實找到同道中人了。 「從頭開始需要很大的勇氣,我覺得我已經熬出頭,不想再來一次,你是知道我的,芳契,這並非酸葡萄之語。」 芳契不語。 她站起來。「我走了。」 芳契把老闆送出去。 她臨別贈言:「裙子穿密實點,當心小阿飛。」 除了高敏,竟沒有人妒忌她。 再下去,也許只能跟高敏做朋友。 在門口,碰見關永實,芳契的老闆嘲弄道:「有沒有帶棒棒糖上來?」 芳契氣結,幸虧關永實答得好。「沒有,愛還不夠嗎?」 那婦人笑笑走了。 芳契問:「你想不想在她背後插一刀?」 「不想,其他的老闆肯定會更壞。」 關永實自芳契身上聞到一陣複雜的氣息,每當下午,她那午夜飛行混和了汗氣與煙絲味,給體溫蒸發散播開來,永實便深深著迷,他閉上雙眼,深深吸一口氣,不知有多少次,他渴望把鼻子埋在她後頸聞個痛快。 他嘆息。 芳契這幾日但聽得他長嗟短歎,愛莫能助,便問:「你有何貴幹?」 「家母已經殺到,非見你不可。」 芳契說:「我大姐明天恐怕也將登陸。」 「我們在群芳樓宴客,盼望你出現。」 「真不是時候。」 永遠是我們遷就生活,生活才不耐煩體貼我們,日子久了,搓圓捏扁,任由生活安排,不堪委屈,漸漸苦澀,只覺什麼都不是時候,要它的時候它一直不來,不需要它,它偏偏迎面撞上來,避都避不開。 「他們是特地來看你的。」 「好的,永實,我會出現,讓你下臺,你看,我為你做的各種荒謬無聊事情加在一起超過千斤。」 永實笑了。「我明天來接你。」 他走了以後,芳契坐在計算機面前向它訴苦。 有什麼好處?它老實,它不妒忌,它不勢利,人類最忠實的朋友有二,一謂電視,二謂計算機,信焉。 她把今日發生的事告訴它,然後說:「請予忠告。」 它很謙虛:「忠告則沒有,愚見倒有一點兒。」 「無論是什麼,說吧。」 「此處,此處,彼處,彼處,也許最好,請教光與影。」 芳契歎口氣。「光與影已回紫微垣鬥宿去了。」 「回去?」 芳契睜大眼睛。「請予指示。」 屏幕上打出世界大地圖,一隻綠色箭頭指向南美洲亞馬遜流域的雨林地帶,閃爍不停。 芳契奇問。「他們到那裡去幹什麼?」 計算機訕笑:「光與影到地球來不止是為著實現你的願望那麼簡單吧!」 「他們在巴西幹什麼?」 它反問:「關於地球,你知道多少?」 遲疑片刻,芳契厚著面皮答:「一無所知。」 計算機被她搞得挺尷尬,過半晌才說:「噫,我真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們在做一項研究?」 「是,與人類合作,挽救大氣層中的氧氣與水汽。」 「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忙?」芳契百忙之中不忘宣揚大地球主義。 「相信我,你們需要幫忙的地方大多了。」 芳契童心大發。「你知道他們的計劃,說說看,」她採取激將法。「你不是不知道吧?」 「告訴你也不妨,地球今天夏季有部分地區大旱,這你聽說過吧?」 「請入正題。」廢話少說。 「雨,是空氣中水汽冷卻凝結後落下來的。水汽的多少,是降水多少的先決條件。」 芳契的思維回到老遠老遠去,對,她自兒童樂園裡讀過小雨點的故事,確是這樣。 「請你留意,否則一世無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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