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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一言提醒芳契,為什麼不,她留意到關永實現在住的平房後園便有一個泳池。

  她大包小包捧回家,門房見到她,照樣瞪著她,芳契啼笑皆非,以前,這位老人家會主動過來幫她按電梯,此刻當她仇人似。

  趁著這個空檔,她想找關永實約他明天見面透露真相。

  電話鈴響了很久,都沒有人來聽,芳契以為沒人在家,剛欲掛上,他卻又來接。

  「你在什麼地方?」她笑問。

  「游泳。」語氣很冷淡。

  「我是芳契。」

  「你是芳契?不,你是小阿囡。」

  芳契不禁叫苦,小關恁地厲害,已經可以分出兩種聲音微妙的分別。

  「小阿囡,別裝神弄鬼了,有什麼話說吧。」

  「我想過來你這邊游泳。」

  「池水寒澈骨,不適合你。」

  芳契罵他。「我是自馬路上把你救進屋內,不然你早已害肺炎死亡,這是你對待恩人的一貫作風?」

  小關覺得這女孩太難應付,瞠目結舌。

  「再說,假使你不努力討好我,我才不把呂芳契的下落告訴你。」

  關永實不怒反笑。「假如呂芳契的下落要由第三者轉告於我,我想我與她的關係再持續下去也沒有太大的意思,對不起,小女孩,成年人不受威逼,亦不受利誘。」呂芳契簡直不相信這就是一向對她最最溫馴的關永實。

  他們好似要在電話中火拚。

  「你聽我說——」

  「不,」小關打斷她。「你聽我說才是。」

  芳契無奈。「好,你說你說。」她不想吵架。

  小關在那一頭發呆,這究竟是誰?一時間語氣又這麼像芳契,他歎口氣。「明天中午要是有太陽,你可以過來游泳,假如我不在,鎖匙放門氈下。」

  他不願多說,掛上電話。

  他並不焦急,他已同公司聯絡過,知道芳契明日會到公司一行,他最遲下午五六點鐘可以見到她。

  她躲不了。

  關永實已經傷了心,他打算一見面只問一句話,如果芳契搖頭,他立刻就淡出,靜待,不再主動。

  已經在她身邊打轉十個年頭,一直不敢攤牌,怕只怕雙方下不了臺,難以收拾殘局,現在她避而不見,莫非就是想他知難而退?

  輕音樂,胡思亂想,陳年老酒,小關躺在長沙發上,浪漫地傷懷,幾乎不想再回到現實世界。

  他在新加坡祖屋裡宣佈婚姻大計,家人靜默一會兒,終於他父親說:「把女朋友帶來給我們見見。」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當然,他毋需理會家人怎麼想怎麼說,但他愛他們,他希望他們接受他愛的呂芳契。

  看樣子事情不會這麼理想。

  父親跟著問:「已經訂婚了嗎?」

  永實據實答:「還沒有,正計劃這麼做。」

  「唔。」

  這唔一聲代表什麼?

  永實知道他們聽說過呂小姐的年紀比較大,事業心重,本來是他的上司,大概很容易聯想到一個凶霸霸,主觀強,一把抓的鐵娘子。

  他們不喜歡。

  假如永實堅持,他們不能反對,但有權不悅。

  永實當下說:「你們見了她,一定會喜歡她。」

  「那麼,帶她來見我們。」

  永實覺得非常為難,只得默默無言,決定提早回來,本以為可在芳契處得到安慰,誰知她避而不見。

  這不能算打擊,但滯膩不前的感覺更不好受。

  黃昏,冷雨霖鈴,小關沒有起來,他擁被獨眠,呆了很久,趁酒意,睡著了。

  假期再不結束,他很快會成為酒徒。

  第二天一清早,他聽到異聲,睜開眼來。

  天才濛濛亮,不覺刺眼,長沙發對著落地法國窗,對外便是草坡與泳池。

  他剛好看到雪白苗條的一個人影竄入池中,濺起水花。

  關永實撐起身子來,瘋了,還在下雨,這樣的天氣游泳真會生肺炎,這莫非是小阿囡?

  他起身拉開玻璃窗,冷空氣吹進來,他連忙抓過毛衣披上。

  清冽的晨風馬上使他清醒,他走到泳池邊,一看,可不就是那個女孩子,她穿著件小小金色泳衣,正在池底泅水,手足纖長,姿勢曼妙。

  雨絲下得很急,關永實不致於要入屋拿傘,卻也自動走到簷篷下,他伸手招她。

  她見到他,游到池邊。「早。」她清脆地說。

  兩條玉臂在扶手上,圓潤豐碩,實在好看。

  小關忍不住問:「你難道不冷?」

  「水裡不冷,你要不要下來一試?」

  小關搖搖頭。

  芳契有心取笑他。「怎麼,年紀大了?」

  沒想到小關回答:「你說得不錯。」自動棄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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