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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她跑到鏡子前站住,打量自身,怎麼樣看,想破了頭,都自覺不會惹人厭煩,但關永實偏偏這樣對她。

  芳契走到露臺上,雙手捶胸,對牢天空叫:「我——是——呂——芳——契。」

  簷上停著的兩隻鴿子忽然啪啪啪受驚飛走。

  芳契歎一口氣,坐下伸出雙腿,擱在沙發上,只見兩條腿修長苗條,皮膚光潔,太陽棕均勻悅目,這樣好風景,有人視若無睹,不知好氣還該好笑?

  一方面關永實對她這樣忠貞,又是她始料不及。

  小關堅持沒空,芳契只得一個人找地方吃飯。

  走到停車場,司閽走上來,懷疑地問:「呂小姐可是搬走了?」

  「不是,她出差,我是她外甥女,我姓張。」

  對每個人都說不同版本的不同故事,累死人,終有一日,虛假的情節會得大兜亂大穿幫。

  芳契歎口氣,上車而去。

  後天,後天她便可以公開她的身份,管誰相信不相信,她就是呂芳契。

  這幾天,最倒黴的是那個真的小阿囡,一天到晚被人念她名字數十遍,不但眼皮跳耳朵燒,相信還連打噴嚏。

  芳契喃喃說:「事後,我送你一件好禮物來補償你名譽上的損失。」

  她與永實習慣在一家相熟小日本館子吃東西,兩人喜歡喝許多許多米酒,逐樣刺身慢慢品嘗,天南地北,無所不談,今夜,本來她想給關君一個驚喜,叫他看看一個年輕女子如何一樣可以與他談個痛快,但他根本不肯給她機會。

  芳契坐下來如常地叫酒叫菜。

  她沒想到的是,一個提公文包的成熟女性自顧自吃菜喝酒並不礙眼,但一個美貌少女一手持煙一手斟酒看上去就怪異十分,淪為邪門。

  關永實就坐在她對面後兩張的檯子上,芳契茫然不覺,這不能怪她,她一進館子,小關看到她便連忙用張報紙遮住面孔。

  這回才慢慢放下報紙來偷窺她。

  她怎麼知道有這間小館子,莫非是阿姨告訴她?

  自這個角度看靜態的她,小關覺得少女的確像足了芳契。

  他第一次見到呂芳契時她正全神貫注低頭伏案工作,不知恁地,臉上正也有一絲這樣的落寞。

  年輕的五官與滄桑的神情並不配合,這個少女動作詭異,關永實深以為奇。

  他靜靜坐著觀察她,越看越像,再看又覺不像,他弄胡塗了,芳契曾給他看過外甥的照片,印象中那女孩比較胖,也比較快樂,不過很難講,女大十八變,關永實不能肯定。

  他所關心的,是芳契本人。

  他迫切想知道,她為什麼要躲著他,她有什麼難言之隱?

  芳契草草吃了點兒東西,結賬離開小館子。

  關君也跟著出去,他知道線索在她身上。

  他比她走慢幾步,一到門口,便看到她被幾個洋人纏住。

  小關一時情急,上前去擋開外國人,芳契一見是他,立刻一呆,這小子神出鬼沒,倒是已臻化境,那兩個外國人不過是問路,他無需要這樣焦急。

  洋人無故被推在路旁,不由得生氣,正待理論,芳契連聲道歉,他們才悻悻然走開。

  芳契惱怒地問:「你幹嘛,想打架?」

  路燈下那神情那聲線百分百就是芳契,關永實停停神。「全看你阿姨面子。」

  芳契笑。「聽你的口氣,像是我救命恩人,謝謝你,我不領情,我沒有做錯事。」

  小關雙手插在褲袋裡,看她半晌,決定在她身上用點工夫,套取芳契消息,他朝她說:「來,如果你已經足十八歲,帶你去喝一杯。」

  芳契不由自主雀躍起來。

  小關看在眼裡,搖頭,這又不似芳契了。

  一進酒吧,尚未入座,熟稔的酒保便向關君擠眉弄眼,小關笑著用手肘去撞他們,芳契內心有種異樣的感覺,這可是關永實的真面目呢?她不肯定是否要看下去,真相很多時不如假像曼妙。

  他替芳契叫了杯啤酒。

  隔壁有熟人與他打招呼,毫不避忌地取笑。「小關,搶搖籃,噯?」

  芳契從來沒來過這間酒吧,永實一向沒有告訴她有這個好去處,每個人都有權保留一點兒私隱。

  她問他:「這是你第二個家?」

  他點點頭:「寂寞無聊時,便來喝幾杯啤酒。」

  「為什麼不找阿姨談天說地?」

  「下班後她很多時筋疲力盡,還是讓她休息的好。」

  這也是芳契一向最顧忌的一點,人人都說,差五歲,算什麼呢,不是一回事嘛!但是女方體力與男方根本已經頗有距離,再加上這五歲鴻溝,芳契自覺沒有足夠活力捨命陪君子,日子久了,她不陪他,只恐怕他會找別人相伴。

  今夜他喝的卻是烈酒。

  芳契問他:「有心事?」

  他點點頭,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已經有兩個金髮女郎一左一右夾住了他。「嗨,關,你好嗎?」當芳契透明。

  芳契很幽默地觀賞這一幕,反而小關尷尬地說:「女士們,請注意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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