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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好奇心會殺死貓兒。每個人都有權利保留一點點秘密,知道有這麼一件事,非加以處理不可,不知道,也就算了,樂得清閒。

  芳契決不會去問小關追究。

  她擱起雙腿,這是少女們不會明白的處世竅巧:不聞不問。

  所以她要保留新中年的智慧。

  小關的消息接踵而至:「我明天提早回來,希望你來接我,」聲音並無異樣。「一切見面再說。」

  芳契放下一半心。可憐這顆老心,居然還會上上下下,且又是為著異性,她有點兒恍惚,是因為這宗奇遇,她又起了非分之想?

  「芳契,芳契。」小關以為她掛了線。

  芳契複述一次班機號碼。「明天見。」

  怎麼樣去見他,才是大問題。

  清早,芳契就起來了,穿著寬鬆的舊睡袍,她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細潔皮膚,飽滿紅潤的雙頰,用清水洗把臉就可外出見客,芳契不曾記得自己曾經年輕過,一時激動,手心全是汗,哽咽起來,不由得落淚下來,她伸出雙手,撫摸自己的面孔,半晌,才到書房與光影聯絡。

  沒有反應。

  芳契一驚,莫非他們已經離開地球?

  芳契在拚命按字鍵,叫光影進來。進來。進來。

  半晌消息來了,他們說:「我們現在處於繁忙階段,未暇立即作覆,請留言,我們會儘快與你聯絡。」

  芳契啼笑皆非,不知有多少地球人等著向他們訴苦?相信到這個時候,光與影也瞭解到,人類至大的恐懼是寂寞。

  她留下消息:「請儘快與呂芳契通話。」

  她披上大衣,出門到飛機場去。

  芳契答允過光與影,暫時守著這個秘密,沒料到關永實提早回來,無論怎麼樣,都得先敷衍著他,芳契有點兒不安,她不知道自己演技如何?能否應付這個大場面?

  記憶中的芳契從來沒有這樣緊張過,她守在候機樓,彷徨地徘徊,額角鼻尖都沁出汗來。

  站在她身旁是一位氣度舉止優雅的中年女士,芳契所有的焦慮擔憂,一一落在她眼中,可憐的無知少女,她想:除了青春,一無所有,她多慶倖已經熬過那段無聊的歲月,此刻她的命運,握在她自己的手中。

  她同情地看了看芳契。「等男朋友?」

  芳契無奈地點點頭。

  中年女士不由得安慰她。「不要怕,以你這般人才,不由他不重視你。」

  芳契笑了,露出雪白整齊編貝似牙齒,中年女士一呆,沉默下來,她們有她們的一套,青春有青春的天賦,何勞旁人多事,年輕人的大悲大喜,並非中年人可以瞭解。

  中年女士不再說什麼。

  芳契看到關永實了。

  她急忙迎上去,揮手,叫他的名字。

  關永實也正在抬頭張望,他有千言萬語,想一把拉住芳契說個痛快,誰知目光遍尋伊人不著,她從來沒有令他失望過,每次她都似老忠實噴泉,依時依候出現,今天是怎麼一回事,關永實不由得緊張起來。

  莫非有什麼意外?

  正在這個時候,有人叫他,小關一喜,轉頭看去,滿以為是呂芳契,誰知是一個漂亮的少女,失望之情形諸於色。

  他站到一邊,仍然維持應有的禮貌。「請問你是哪一位?」

  芳契還懷著千分之一的希望。「你猜猜看?」

  關永實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根本沒有聽到這位陌生但有一點點面善的少女在說些什麼。

  芳契歎口氣,外形真的差那麼遠,抑或他們從頭到尾沒有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她只得說:「呂芳契派我來接你。」

  關永實轉過頭來。「她人呢?」一臉狐疑。

  「她臨時有急事走不開。」

  「我昨天才與她通過電話。」

  「但她母親找她。」

  「請問你是她什麼人?」

  芳契答:「我是她外甥女。」

  關永實至此才勉強展開笑容。「呵,我知道,你是小阿囡。」他想起未。

  芳契在他面前提過一兩次,沒想到他記得那樣牢,可見真正重視她說的每一句話。芳契異常感動。

  他挽著簡單行李與芳契步出飛機場,芳契滿以為他見到年輕女子不免會用一用他的花腔,但是他什麼話都沒有講。

  芳契說:「我有車。」

  「你?」關永實打量她。「謝謝,我情願坐出租車。」

  「永實,」芳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你聽我說——」

  誰知小關一側膊,把她那只手卸在一邊,同時轉過頭,皺起眉頭。敵意地看著她,大有「小姐您放尊重點」的意味。

  芳契一怔,一顆心漸漸融化,關永實關永實,沒想到你真的情有獨鍾。

  芳契想到古時莊子試妻的故事,何其湊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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