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早上七八點鐘的太陽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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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琪認得她,「你叫芝兒,你是那個街童。」 芝兒說:「下午五時左右,天色已黑,我正想買煙,走過窄巷,看見容小姐跌在泥地上呻吟,頭部流血不止。我以為她性命不保,這時,她身邊站著兩名大漢,正想伸腳踢她,我抬起磚頭,朝他們扔過去,大聲叫喊,有人奔過來援手,那兩人竄逃。」 岳琪不出聲。 子翔救過的人終於救回她,因果報應。 芝兒說:「我來看看容小姐。」 醫生說:「她可望完全康復,不過你,芝兒,你手腕上有割傷,讓我替你診治。」 岳琪過去輕輕問子翔:「可以說話嗎?」 子翔點點頭。 「發生甚麼事?」 「下班後到停車場取車,被人自身後襲擊,套上大布袋拖上貨車,載到一半又推下車。」 容太太害怕得簌簌發抖,「子翔,沒有喪命算你夠運,你父兄已經歸來看你。」 「哎呀,爸一定會罵我。」 不怕死,只怕罵,岳琪不禁笑出來。 看看時間,事發至今已有六個小時。 看護說:「病人需要休息,明日再來。」 容太太說:「我是她母親,我留下。」 岳琪說:「伯母請回家好好睡一覺,我陪子翔即可。」 岳琪在長沙發上和衣而睡,一下子天便亮了。只看見一個英俊的年輕人坐在她對面,見她醒來,向她目夾 目夾眼笑說:「李小姐早,謝謝你幫忙。」 岳琪衝口而出:「你是子翊。」 這時張偉傑也到了,帶來粥粉飯面當早餐。 子翔醒來,惺忪地說:「好香,肚子餓。」 岳琪連忙洗乾淨雙手喂她進食。 容子翊對妹妹說:「媽媽差點嚇得心臟病發。」 子翔張開嘴,又合攏。 「不准你再做清兵,你可知多危險?」 子翔不出聲。 「我與媽媽商量過,你跟我到舊金山工作,不能再留在這裡了。」 子翔抗議:「不能叫凶徒得償所願。」 「你打算怎樣,發動義和拳?你得罪的是同胞,行兇的是洋人,這地方華洋雜處,複雜無比。」 子翔說:「不如舊金山單純。」 「子翔,你管的閒事太多。」 「兒童權益——」 「很快你便變成那種到墮胎診所外示威抗議的義勇軍,見醫生出來痛駡他們,可是這樣?」 子翔不出聲。 子翊歎口氣,「你南下舊金山養傷可好,警方自然會緝凶。」 接著,門一開,子翔與子栩齊齊叫一聲爸。 容先生也趕到了,他是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人。 偏偏子翔說:「爸多了許多白頭發。」 果然,容先生笑:「生了你,擔心得白頭。」 子翔訕笑。 容先生十分客氣,與張偉傑夫婦握手,道謝。 「子翔,你媽叫我陪你去加州買層公寓房子,介紹男朋友給你,不准你再參加義工組織。」 醫生進來,「好熱鬧。」 「她傷勢如何?」 「年輕,捱得住。」 一星期拆除紗布,左耳上方縫針之處有一塊禿皮,永遠長不回頭發,容子翔破了相。 容太太把女兒軟禁在家。 子翔假裝間歇性失憶,又抱怨左手失去效能,不便操作,總之處處與老媽作對,叫她心痛。 岳琪勸她,「你別過份。」 子翔把報紙一角給岳琪看。 小小一段啟示:「聯合國保護兒童基金誠征義工」。 岳琪放下報紙,「噓。」 「我被困在家中好比籠中鳥悶得窒息。」 岳琪讀下去:「阿富汗接巴基斯坦邊界極需小學教師重新建立教育制度……」 岳琪抬起頭。 連她都可以聽到那種呼召。 「琪姐,可是你也想去?」 岳琪不出聲。 「留在報社不過多寫一篇某電子網絡公司又裁員一千之類,與跑到第三世界,親手教會兒童識字的滿足感不能比。」 岳琪有點無奈,「教得了幾個?」 「教得一個是一個。」 「子翔,告訴我,中東某地少一個文盲,於你來說,有甚麼分別?」岳琪實在想知道。 子翔想也不想便答:「地球能有多大,大家都生活得好才有意思。」 「照你看,這些孩子也是你的鄰居。」 子翔說:「講得對。」 岳琪歎口氣,「我帶來兩件消息,一好一壞。」 「先說好消息。」 「市政府押後國際建築爆石建屋計劃。」 「好極了。」 「警方卻對你這宗襲擊案失去線索:無目擊證人,沒有指紋、兇器。」 子翔不出聲。 「容伯母說她時時夜半驚醒,噩夢中看到你倒在血泊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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