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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他是美國公民,讀室內裝修及庭園設計,學以致用,跑到東方來開一片風格特別的傢俱店,最新一期建築文摘特地撰文介紹他呢。

  他一直看著明旦。

  可是似對牛彈琴,明旦一點也聽不見去,她專挑碗裡的蔥花來吃,一邊說:「蔣姐,蔥花是指碎蔥,不是一朵花。」

  蔣學正笑了。

  周申卻再接再勵:「今晚美國商會舉行晚宴,你們可要來參加?」

  蔣學正想聽聽在這個城市做生意有什麼秘訣,一口答允。

  周申到這時才問:「請問兩位在何處辦事?」

  蔣學正打開公事包,取出一張鐳射唱片。遞過去,指指封面,又指指監製的名字。

  那周申呆住,燒紅耳朵。

  唱片上美人兒正是他一見鍾情的永明旦。

  明旦這時朝他眨眨眼。

  這樣調皮,他不禁笑起來。

  「今晚我來接你們。」

  「我們住新雅飯店。」

  「宴會廳就在新雅飯店十八樓。」

  就這樣的好了。

  回到酒店,蔣學正贊道:「周申這人混身散發優雅品位。」

  明旦毫無反應。

  一看,她已睡熟,蔣學正不禁搖頭。

  她到酒店商場服裝店挑了兩件同款晚服:黑色紗衫,絲絨窄裙。

  「小姐,我們還有其他款式。」

  「不用了,就這兩套。」

  可是兩人穿上,完全不同感覺。

  「像不像兩姐妹?」

  蔣學正看看永明旦,「我真不介意有一個這樣可愛妹妹。」

  明旦坐下垂頭,「你沒見過我借貸度日那樣子。」

  「來,我們去喝香檳。」

  明旦又恢復神采,「一樣是葡萄酒,香檳味道真叫人迷醉。」

  她倆走近宴會廳,周申迎上來。

  他不知在門口等了多久,等得到,不算久。

  他把她們帶到一張舒適小檯子坐下。

  又介紹幾家美資唱片公司的代表給蔣學正認識,他們即時一見如故,談起行內苦樂。

  永明旦獨自唱香檳。

  周申輕輕說:「今晚吃自助餐,你要什麼,我幫你拿。」

  明旦眯起眼笑。

  她那件黑色網紗下彷佛沒有打底,他不敢逼視。

  他輕輕說:「我已經三十六歲,比你大很多。」

  這時,悠揚的鋼琴聲奏起,彈的是「夜裡的陌生人」。

  明旦一怔,目光搜索到臺上,她呆住。

  一邊,周申說下去:「我結過一次婚,沒有子女,目前是自由身,很寂寞,盼望約會。」

  明旦眼睛露出複雜的神色,淒婉迷茫,楚楚動人,周申誤會了,他以為他的坦白感動了她。

  不,是明旦的目光接觸到臺上的琴手,那不是她的曹大哥嗎?

  曹平胖了一點,穿著略略嫌窄的西服,努力演奏。

  他風格如舊,氣色不錯。

  明旦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他。

  陌生城市,陌生場合。

  接看,還有驚喜,另一個人自後臺拿善金色式士風出來,那是曹原!

  他們兩兄弟合奏幽怨的爵士樂。使盡混身解數,可是賓客們只管小組討論,根本不去欣賞,冷落了他們。

  明旦惻然,淚盈於睫。

  周申背著二人樂隊,繼續訴他的衷情:「你說,我還會有第二次機會嗎?」

  明旦把目光收回來,她輕輕答:「一定會有。」

  接著,她站起來,穿過人群,走向臺上。

  平原兩兄弟也看見了她,不約而同,停止了音樂。

  兩人百感交集,失卻反應。

  明旦卻不理會,走上台,輕輕對牢麥克風唱:「我做什麼才好,當你不在身邊,遠離我,我做什麼才好?」

  平原兄弟連忙跟上音樂。

  說也奇怪,她才哼了那幾句,賓客紛紛轉過頭去,像個墟般會所忽然靜了下來。

  蔣學正這時也看到平原兄弟。

  她暗地喊聲慚愧,進來那麼久,竟未發覺臺上是熟人,她又想去把永明旦拉下來:已是唱片明星,怎可隨意大贈送?

  已經來不及了,蔣學正身邊兩個美國人膛目結舌問:「這美女是誰?」

  蔣學正頓足,看少一點時間都不行,這樣不受管教,如何大紅大紫。

  只見明旦雙手緩緩交叉握住脖子,如泣如訴地唱:「天色陰暗,你又不在,我該做什麼才好?」

  一曲即畢,掌聲雷動,明旦提高聲音說:「今晚你們的樂隊叫紫色平原,先生女士,請予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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