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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蘇律師笑,「你喜歡歌舞,灌唱片豈非更好。」

  明旦想起問:「我教你那套,你可有練?」

  蘇律師頹然:「我沒做好8字,只能做呂字,十分生硬。」

  明旦想一想,「差不多,對牢鏡子,當做運動,多練幾次。」

  蘇英說:「蔣學正找你,你的合約簽了沒有?」

  「還在手袋裡。」

  「我同你看看有無破綻。」

  她們兩人走進圖書館、找到桌子坐下。

  蘇律師展開合約細閱。

  大清早,已有學生在圖書館溫習,全神貫注,努力寫功課。

  明旦羡慕之意油然而生。

  一個男生發覺有人盯著他看,抬起頭,原來對方有一雙大眼睛,她坐在不遠的長桌上,他朝她笑笑,她卻沒有反應。

  少年遲疑一下,他從未見過那樣憂鬱的眼神,他站起來,放下書本,走近。

  他大膽問她:「你讀哪間學校,第幾班?」

  大眼睛還來不及回答,坐在她對面的一個女子霍一聲轉過頭來,揚起一條眉毛,似笑非笑地說:「小弟弟,你若不乖乖回去坐好,莫怪我叫你難堪。」

  少年立刻退後,想一想,拎起書包有那麼遠就走得那麼遠。

  蘇律師說:「毛還未出齊就來勾搭異性。」

  明旦嗤一聲笑出來。

  「什麼能力也無,茶來伸手,飯來開口,事事由他媽服侍,可是已經有生殖能力,你說上天是否愛開玩笑?」

  「明旦,你隨時可以簽約。而信娛樂似乎打算無條件捧紅你。我從未見過那樣優厚的合同,三年後你隨時可以恢復自由。」

  「他們為什麼那樣慷慨?」

  蘇英笑笑,「我猜是祝先生的緣故,你呢?」

  她們站起來離開圖書館。

  「去吃早餐?」

  「我得回家陪母親。」

  蘇英點頭,「我知道一個地方的白粥其味無窮。」

  她們在粥店門口排隊二十分鐘才買到著名白粥。

  明旦母親吃了果然讚不絕口。

  明旦嘗了,卻說:「只不過略鮮點。」

  看護在一旁笑說:「是女兒親手帶回,當然天下最最美味。」

  原來如此。

  母女在合約上簽下名字。

  她母親轉過頭去問看護:「明旦是否應該選擇升學?」

  看護答:「升學需往外國才好,她想照顧你。」

  母親問女兒:「是嗎,是因為這個理由嗎?」

  「不,」明旦回答:「書隨時可讀,我虛榮,我想早日成名。」

  大家都笑了。

  在這一刻,母女都開心。

  明旦心中明白,這一點點高興,由祝昆贈予。

  下午,她把合約送到爾信娛樂。

  蔣學正等她。

  「本市著名形象指導及髮型師化妝師全在這裡,整個下午服侍你。」

  他們推出一整架子的時裝。

  蔣學正吩咐下去:「莫惜工本,做到最好。」

  明旦看到那些衣服上的訂價牌,不由得發楞。

  五萬,一件大衣?五萬足夠她家半年開銷,這是什麼世界?

  稍後攝影師及助手來了,一言不發,測光打燈。

  這時,明旦發覺一共有六七個人齊齊為她服務,感覺像個明星。

  倒底年輕,她笑出聲來。

  經過專人打扮,往日粗糙的毛邊統統修理妥當,整個人容光煥發。

  化妝師說:「我已替明旦修掉唇上汗毛,她最好上美容院脫腋毛與手毛。」

  形象指導咳嗽一聲。

  「你有意見?」

  「眉毛不必修,自然點好,最怕年輕女子把眉毛拔得起角、拔多了生不回來,一畫眉就顯得老氣。」

  「這意見也很中肯。」

  照片立刻由印表機印出來,大家看了都覺滿意。

  助手贊說:「斯文得多了。」

  蔣學正忽然想起,「明旦你還在唱酒吧?」

  「我幫朋友。」

  「什麼朋友?」蔣小姐大奇,「他們利用你,他們是寄生蟲。」

  明旦吃驚,蔣小姐與蘇律師的看法完全一致,為什麼?

  莫非她倆真有透視眼?

  「明旦,你已簽約,怎可回酒吧再唱?」

  「我有承諾在先。」

  「許下的諾言都得實踐,那還不累死人?」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諾言,不難做到。」

  助手忽然想起什麼,走開一會,回來時播放音樂帶子。

  原來是一首叫諾言的老歌。

  明旦聽母親哼過,她隨口唱出:「我曾為你許下諾言,不知何時能實現,想起她那小小的心靈,希望只有那一點……」

  工作人員緩緩放下手上工夫,靜靜聽她唱下去:

  蔣學正詫異,「無論歌多麼舊多麼俗,明旦都能化腐朽為神奇,立刻找到這歌版權,由明旦重唱。」

  大家說:「噓,聽歌。」

  晚上,明旦問曹原:「你可知道諾言這首歌?」

  她一共唱了三次,客人仍纏住她不放。

  打烊了,明旦披上舊大衣。

  向老闆叫住她:「永小姐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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