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紫色平原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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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樣子真餓,狼吞虎嚥,一點矜持也無,同在臺上的冶豔曖昧,絲毫不掛鉤。 曹平呆呆地看看她,真是個神秘奇異的麗人。 曹原問:「你究竟叫什麼名字?」 她笑笑抹乾淨了嘴答:「我叫永明旦。」 「永明旦,取你身份證明文件一看。」 她自小包裡取出身份證遞過去。 那是她的真名,年齡二十歲。 曹平抄下身份證號碼作為記錄,數了幾張鈔票給她。 女郎看了看數目,「預支五天。」 曹平說:「不,三天,免得你像莉莉般一去無蹤。」 他加添歌酬給她。 她站起來說:「明天見。」 「明天早一個小時來,練一練歌。」 永明旦微笑,「曹大哥,酒客又不是來聽歌,練習無用。」 曹平拉長臉,「他們管他們,我們是我們,你若看不起這行業,看不起自己,你就完了。」 女郎一怔,然後服服貼貼地說:「是,大哥。」 她走了。 曹原看看她背影,「永明旦:永遠有光明,新的早晨可是這樣的意思?」 曹平答:「不管你事。」 「問一問大劉這女子的來龍去脈。」 這時,曹平的手提電話響了。 他一聽,立刻沉聲喝道:「莉莉,你好意思。」 那邊像是沒聲價道歉。 「不,我們很好,你不必再回頭。」 那邊又哀求了一會兒,曹平冷笑一聲,「他沒出現?太壞了,連我都替你難過,再見!」 他掛斷電話。 「怎麼一回事?」 曹平抬起頭,「莉莉被人騙了。」 曹原不置信,「她不騙人已經很好,她會被騙?」 「那男人約她在飛機場見面,她在候機室等了一宵,不見人影,知道不妙,趕返回市區屋內,發覺所有細軟硬件電器已被搬空,首飾存款蕩然無存,她完了。」 曹原輕輕說:「新年快樂。」 「她想回到紫色平原來。」 「不可能。」 「我也那樣告訴她。」 曹原說:「不是賭氣,真怕她那愛情至上的脾氣。」 曹平笑笑,「不,是因為我們已經找到更好的人。」 曹原點頭,這世界至現實不過。 他打一個電話給經理人大劉:「你推薦的永明旦,是什麼來歷?」 「她叫永明旦?我只叫她大妹,她媽是我朋友,帶病,她輟學出來唱歌。」 又是一個身世坎坷的故事。 「剛從學校出來?」 「進進出出學校,但是個好孩子,這兩年她媽全靠她照料:天天燉一碗牛奶給媽吃了才出門,很感人。」 「她母親做哪一行?」 「她母親年輕時是歌廳女郎,藝名火百合。」 「啊。」 「小曹,給新人一個機會,大妹姿色不錯。」 「新年進步。」他掛了電話,拾起外套。 曹平問他:「你去哪裡?」 「回酒吧過新年。」 「別喝太多。」 年年都在酒吧陪客人唱歌跳舞歡度。對曹原來說,那表示有工作在身,不知多高興。 誰沒有坎坷身世?兩兄弟自幼跟外公學習樂器,外公說:「在演奏廳表演,叫音樂家,在夜總會,叫洋琴鬼。」父親一去無蹤,母親及外公合力把他們帶大。母親名字中有一個紫字,外公說:「你們這一組,就叫做紫色平原吧。」 沒想到三年內外公與母親先後因病辭世,但紫色平原已闖出一點名號。在夜總會及酒吧經理建議下,他們雇用女歌手添增色相。漂亮的、略有嗓子的,往往唱了三天就拿腔作勢 。加薪酬、海報上名字放大,遲到與早退…… 莉莉與他倆合作了半年,很有可能成為三人組,但她愛上了愛情,同所有踏錯一步的紅塵女一樣,損失慘重,不過不要緊,時勢不一樣了,只要年輕,還有大把機會。 第二天傍晚,曹原一早在五十年代酒吧等永明旦。 她來了。舊大衣、小花裙、球鞋,一聲不響,靠在琴邊,輕輕唱起歌來:「我曾有一段秘戀,緊緊藏在心底——」 正在擦亮玻璃杯的酒保聞聲轉過頭來。聲線這樣幽怨動人,是誰? 是一個精靈面孔的年輕女子,就是她?酒保做了十多年,經驗豐富,卻還沒這樣被一首歌感動過。 她秘密地戀上了誰? 酒保放下杯子,靜靜聽她唱完。 曹原進來了。放下幾件晚裝,「試一試。」 女孩取過裙子往後台。 「大妹,等一等。」 女孩轉過頭來,詫異他已知她小名。 「頭髮指甲去修一修。」他掏出鈔票給她。 她點點頭。 半晌換好晚服出來,這下子,連收拾台凳的侍應生都探頭過來看。 這班人都見多識廣,什麼樣老小真假美女都見過,但是都被這叫大妹的女孩吸引。 只見她與式士風配合,唱起怨曲,雙手交叉,放到脖子上,仰起頭,深深吸氣,開了腔,手才滑落。 是這個感性姿勢叫觀者凝神? 稍後,已有人客打探:「昨晚那歌女是否上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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